“你最好過來看一看。”
O記幾時有女人加入?
陳勘好奇心泛濫,無奈情勢緊張,不敢擡頭。
曹Sir提步就走,留下阿光靠着潮州仔大口大口喘氣,潮州仔憤憤地、壓低聲音講:“含家産,曹Sir是吧?遲早要殺他全家!”
咬牙、瞪眼,頭往下壓,顯露他說到做到的決心。
陳勘卻想,你沒機會,你的犯事足夠上絞刑台,最好女王下周死翹翹,沒人特赦你,屆時邀請他去觀刑,一定當面告訴潮州仔,他升職啦,前途大好,人生光明。
越想越開心,直到他聽見曹Sir在船尾跳腳大罵,才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會像他先前設想的方向發展。
“全部押回去!給你二十四小時,夠不夠敲開這班人的嘴?”
“四個鐘就夠!”
“好,黎勝男,人都給你,我要回家沖熱水,丢——喉嚨發燒,咳咳咳…………要死!”邁腿經過陳勘身邊,突然擡腳就蹬在他左肩上,“廢柴,吃屎吧你!”
力道不大,卻也足夠将陳勘“大功告成”的美夢擊碎。
雨勢漸小,但他精神集中,體内敏感神經齊齊繃緊,預感今晚不會好過。
很快,他就被O記的人提起來,推推搡搡上了海關的船,一路颠簸,海浪都要将他的胃颠翻,好在在他吐出隔夜飯之前,船到岸,又換沖鋒車,回到警局,分開審問。
審訊室陳設照舊。
一盞孤獨的燈,半推半就漂浮在頭頂。偌大個訊問室裡隻擺一張桌,兩隻椅,他與黎勝男面對面落座。
黎勝男一頭利落短發,鼻子高挺,不知有幾分之幾鬼佬血統。一雙眉頭不在水平線,咬一口三文治動一動眉心,擦擦嘴再來看對面擡頭靠後、沉默不講話的陳勘。他身上外套已經半幹,頭發軟踏踏,鼻峰起伏精妙,撐起半張臉的英俊氣氛。
不言不語,已将自己擺成一張電影海報。
黎勝男擦了擦嘴,瞥一眼左手邊那筆寫記錄的小兵,再看陳勘手腕上那隻金光閃閃的勞力士,感歎兵與賊反差太大,做差人,薪水隻夠吃個三文治、冰火菠蘿油包,最多再加凍鴛鴦,已算天大滿足。比不上對桌惡棍,殺人放火金腰帶,升官發财青雲路。光想一想,上帝多不公,擡頭紋就能挨挨擠擠夾死飛蠅。
慘慘淡淡燈光照一桌宵夜殘渣,像橫在街頭的年輕肉*體,槍聲響,血肉橫飛。
“陳勘,不過人人都叫你阿尖,因為你做事挑剔、吹毛求疵,不用驚訝,我一早讀過你簡曆,年紀輕輕,已經是姜五龍眼前頭等紅人——”黎勝男一擡手,扔掉擦手巾,似乎酒足飯飽之後,終于預備正正經經同今夜落網的‘賊’來一段生死交鋒?可惜隻能在三十平室内上演,場地受限,隻得客客氣氣招呼,“怎麼?宵夜不合口味?還是在□□吃慣山珍海味,看不上警局招待?沒辦法啦,今年經費吃緊,還要帶兄弟們淩晨三點開工,比不上你們,坐高樓飲茶也能日進鬥金。”
講起話來,起伏語調,簡直跟曹Sir一模一樣。
她已然提早進入成熟期,不,是過熟期。
淩晨五點,吊燈亮得刺眼,陳勘指尖按揉着悶痛的眉心,苦撐二十四小時的背脊終于放松,靠向椅背。
明明懶洋洋,軟趴趴,卻偏偏讓人看得見筋骨,撐得一根脊柱筆直筆直。
“我沒話講,Madam有什麼事去和我律師談。”
打也打過,電也電過,大風扇吹得他都拿到新發型,問起來照樣是高高在上姿态,真當自己是青年才俊,超人一等。
黎勝男顯然已到爆發邊緣,但陳勘仍不開口,在狹窄逼仄的小房間,慘白的牆面餘斑駁牆裙做陪襯,一道微薄的光也能寫出他的不屑。
他天然地不喜歡黎勝男,不單是反感她對曹的可以模仿,更多的是情感上的不适,他自己也講不清楚。
他隻是慢慢地,仔仔細細地去撫平衣角的褶皺,是等待更是壓迫。
他需要時間,理清今晚發生的一切。
“阿尖,我們坦白講——”茶餐廳折成三角形的紙巾抖開來擦了擦嘴角,撲撲簌簌落在黑色西裝褲上,像一層清不掉的頭皮屑。黎勝男探過身來,一雙茶色的眼終于有了焦點,“今晚風大雨大,開船出公海,又會一班哥倫比亞人,你不要跟我講,你淩晨一點出海釣魚——”擡腳踹一把一旁畏畏縮縮寫筆錄的小警員,“我兩個打賭,你那些夥計,阿光、潮州仔,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勘頓住,停留在撫平衣角的未完成時态裡,擡眼看對面,冷臉皺眉的黎勝男。真是見鬼,明明他才是賊,卻陡然間升起一股冰冷的壓迫感,看得黎勝男如芒在背,将要出口的話就被這一個眼神鎖在喉頭,進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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