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樊文龍的親族十餘人從餘杭城裡突然失蹤的時候,樊徹仍沒有放棄其他的幻想。直至這樣的流言在餘杭廣為流傳,都尉府的仆役都在小聲談論樊文龍借這次北上的機會投靠徐汝愚的事情,樊徹知道事情已經不能挽回。
秀發結成雙鬟的美婢立在一旁,雙手執着一枚銅鏡,袖管上捋,露出一截皓腕。
樊徹怔怔望着折射出毫芒的銅鏡。短短的數日時間,兩鬓又添了許多霜迹,卻像一名年高體衰的老頭,不複越郡雄主的氣概。
當年公良友琴在金華狹窄的正面鋪開十萬大軍,也沒能讓樊徹憂心如斯。
當時夷王率領九十萬夷民走下武陵山,也沒能讓樊徹憂心如斯。
精雕細縷的紫檀門“哔哔”叩響。
不經通報而能直入樊徹起居室的惟有他的長子樊湛。
美婢将銅鏡放下,走去打開房裡,将樊湛讓進來。
樊湛年約四旬,身量健碩,骨節粗大,雙頰皆覆濃須,相貌粗豪,卻是心思細膩之人,樊徹人在金華,餘杭府的大事務多由樊湛打理,雖然隻是則到中年,兩鬃已經早霜,雙眼看起來有些憔悴。
樊徹揮了揮手,讓美婢下去,望着樊湛,問道:“此次與祝家商談如何?”
樊湛細看了一下父親的神色,低聲說道:“祝連枝說:南平勢大,觊觎一側,江甯必不敢有所圖。樊文龍投靠江甯,一是樊族虧他太多,二是樊文龍與徐汝愚英雄惜英雄。”
樊徹額頭青筋暴起,低聲吼道:“祝連枝這小兒,目光短視如此!江甯不動聲色,乃是畏我兩家與普濟結盟。如今溫嶺的普濟海匪,糧草無以為繼,即将退出越郡,普濟海匪都有縮回普濟島将會更加的舉步維堅,再無能力幹涉大陸上的事務。徐汝愚此時收樊文龍,又令江甯衆人到我境内造勢,已然暴露出他對越郡的野心。”
第十章 無名小島
西邊天際的烏雲壓得極低,灰暗的雲層下,肆意的驚濤駭浪湧流出來,一波波的撲上金黃色的細柔沙灘,歡欣鼓舞的追逐着,又黯然退回下去。風濤相擊之聲充盈耳鼓,這近處的、遠處的風聲、濤聲混在一處,汩汩生勢。
天際的水線上浮出一杆高桅,魏禺凝目看着遠處,在他的視野裡,數十支高桅陸續露出天水一線。牛角号烏沉沉的相繼吹起,又是一批戰船進入這個無名小島補充給養。
丁勉臣站在一側,眸光從碧波洶湧的洋面上收回來,望了魏禺一眼。
魏禺的臉頰有如刀削斧刻似的輪廓分明,略顯狹長,隆直的鼻端顯出一貫的淡漠,眼睑下閃過一道暗紅色的疤痕,就像紫色的閃電,勇毅而堅決的眼神有如浸在冷泉中的刀刃一樣鋒利。
丁勉臣微須白面,而立之年,顴骨隆起,下巴狹窄,緊抿的雙唇淡而薄,眼神蓄斂。
魏禺轉身之前,臨望了一眼海天一線處深色的海流,大步向密林深處的營房走過去。
丁勉臣不自覺的望了遠處一眼,近百艘輕便海船擁在那裡,徐徐向這邊的海圩靠過來。在越郡東面的海域之中,這座小島是三座補給島中的一座,位于三座補給島嶼的最外側,也最近普濟與溫嶺之間的海路航線。周圍不足十裡,島的東側開了一個豁口,形成天然的一個海圩,稍加整饬,中型的海船都能進入海圩進行補給。
丁勉臣心裡不免有些擔心,在此截斷普濟至溫嶺的海運糧路已經足有三月之餘,公良友琴心裡定有察覺,近來普濟的哨艇也多偏離原來的航線,向兩側搜索。雖然靠近這處小島的普濟哨艇都被圍殲,難保普濟衆人不對這片海域起疑心。
“海狼覓食之策,于今算得上有成,公良友琴現在多半有所覺察,勉臣以為,可以結束此戰了。”
魏禺望了丁勉臣一眼,沒有說話,掀開細灌枝編成的簾子走進室中,光線透出簾子的縫隙一道道的映在夯實的黃泥地面上。
丁勉臣與魏禺一起共事将近半年晨光,也知他淡漠的性子。魏禺對自己的建議不置可否,便是棄之不取。丁勉臣在門口怔立,簾子晃到眼前,才回過神來,暗歎一聲,接過簾子,微低着頭也走進室内。卻見魏禺站在海域圖前,眸光在圖上遊離不定,神色卻是極為肅穆,丁勉臣心裡一喜,暗道:他也不是一絲擔心都沒有。
魏禺擡起頭來,望了丁勉臣一眼,問道:“去年冬末以來,戰績如何?”
丁勉臣說道:“我軍以輕便海舟截擊普濟運糧船隊,迄今毀敵三千石以上的運輸船共計二百二十七艘,總計量約一百一十萬石,毀敵護衛船隻共三百八十一艘,其中二百料以上大型海戰船十九艘,三桅、五桅中型海戰船一百七十一艘,小型哨船、鷹船、蒼山船、舢舟共一百九十一艘,殲敵九千八百六十名。”又說道,“普濟至溫嶺的海路又發現大型運輸編隊,李印将軍領隊前去往,此戰下,戰果又将擴大不少。”
丁勉臣頓了頓,見魏禺面無表情,心知他關心的不是此事,遂說道:“我軍損失三桅、五桅中型海戰船總計一百一十六艘,蒼山船、大翼艦等小型船隻共計二百六十七艘,将士傷亡四千六百一十六人。”
此役目的在于截斷普濟與溫嶺之間的海運糧路,迄今過去一季,取得如此驕人的戰績,足以讓人欣慰。
魏禺淡淡問道:“丁将軍,我軍若複普濟全境,需集多少兵力?”
丁勉臣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微微一怔,帶有疑慮的望了魏禺一眼,說道:“普濟海匪枭頑悍劣,且水戰、步戰皆操熟,公良友琴若以七萬殘兵困守普濟島,我部需征十萬兵馬,方有勝算。若是公良友琴繼續抽調島民補充匪軍,我部遇需出動更多的兵馬。大人避免與普濟直接開戰,以雍揚、東陽南北鉗制普濟,以一輕敵軍擾其糧路,又在樂清向東壓制普濟殘賊,隻要将溫嶺城裡的殘賊驅趕下海,我部經營溫嶺,就可以加強對普濟的壓制,使其永無翻身之日。年日越久,我軍越盛,而普濟日衰,這就是大人不戰屈敵的妙處。”
魏禺點了點頭,說道:“先生原意是如此。但是先生身在範陽,予我節制東部諸軍之權,再不願看到我殲敵不足萬就班師而歸。”
徐汝愚北唐曆險之時,江甯擢魏禺為策将軍,然而兵權卻無加重,江甯此舉不過是為了穩定内外的軍心、民心。卻是徐汝愚脫離險境,最先下達的軍令便是将南至東陽,西至撫州,北至靜海的駐軍都交由魏禺一人節制。
丁勉臣說道:“溫嶺殘賊,缺糧受困,隻要馮将軍那邊加強攻勢,擴大勝果,當然有望,我以為大人予将軍諸軍權節,是希望兩相選擇戰機勿使有疏漏。”又說道,“将軍可集結此處兵馬,越洋至溫嶺東側,與樂清軍合圍溫嶺殘賊。”
丁勉臣此策不失穩妥,此路輕軍集結起來近有一萬二千餘人,與樂清軍共有五萬衆。在樂清軍的持續攻勢之下,溫嶺城垣崩塌毀棄不少,盤踞在溫嶺城裡的海匪不過兩萬衆,久困之敵,士氣衰弱,數月來,運入溫嶺的糧草極少,溫嶺殘賊食不裹腹,戰力所剩無幾,以五萬衆圍攻溫嶺殘城,隻要樊家在金華的駐軍沒有異動,圍殲溫嶺殘賊非無可能。
魏禺鎖眉深思片晌,搖了搖頭,說道:“我部圍殲溫嶺殘賊,或是将溫嶺殘賊逼下海去,于戰略而言,均是一樣。我不取此策。”
丁勉臣怔立片晌,思慮再三,略有所悟。
溫嶺勢弱,糧食無憑,再無可能保持這麼高的軍備,一旦公良友琴無望陸上争霸時,必然會精減兵力,以小股精銳兇悍的水營寇侵東部濱海地域,江甯便是取得越郡全境,在東部沿海也要布置相當多的兵力才行。此時圍殲或逼退溫嶺的殘賊,在戰略上确實沒有明顯的優劣之分,不過增加參予此戰的将領們的勝迹。但是溫嶺之戰過于輝煌,反而會引過樊、祝兩家的警覺,丁勉臣微有詫異的望了魏禺一眼,想到軍中有關他的傳聞,暗道:此人果真是五年之前在雍揚城頭棄械歸降的海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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