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默許,召了樂師宮伶前來。來的是一個長髭慈目的老者和兩個年幼的女童。老者姓瞿,教習琵琶。子虞見他垂垂老矣,頗有些擔心。瞿樂師也不多說,取了琵琶彈奏一曲,子虞暗自慚愧以貌取人,自此對他的教授用心學習。過了一月餘,子虞彈罷一曲。很少說閑話的瞿樂師點頭道:&ldo;娘娘聰穎靈慧,如此天資下官在宮中隻見過兩個,以後再沒有可教授娘娘的了。&rdo;教習中他少有誇獎,子虞不由高興,問道:&ldo;還有一人是誰?&rdo;瞿樂師道:&ldo;三殿下。&rdo;子虞淺淺笑道:&ldo;倒是少見人提起。&rdo;瞿樂師道:&ldo;文妃……文媛娘娘在時,殿下習笛,下官随樂伶同來,曾聽殿下吹奏過,技藝超脫,笛聲動人。&rdo;他提及了步獸宮的前主人,女官們紛紛皺眉。子虞輕輕撥弄弦絲,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吹笛好手,這讓她的笑容變得飄忽渺然,瞿樂師便不再多言。子虞研習琵琶的事很快阖宮盡知,皇帝命人在宮中藏書典籍中搜了兩本曲譜送她。宮人紛紛效仿,還有宮眷托人在坊間搜羅,一時間曲譜價值翻番,京畿為之紙貴。在空閑無聊的時候,以琵琶取樂成了子虞的習慣。這年冬至剛過就下起了雪,沫子似的雪粉,打在屋脊窗瓦上飒飒作響,接連幾日,聲音漸漸輕了,雪花卻變大了,一片片如棉絮,落地無聲,片刻就積了累累一層。金樓玉阙都覆在銀裝中,格外靜谧。子虞見風停了,命人打開窗戶,天氣暗沉沉的,庭院映着雪光。她取來琵琶輕輕彈了一曲《雪夜》,曲聲寂寥而悠淡,宮女也不像平日那樣喜言贊賞。有宮女突兀地輕咳了一聲,子虞擡起頭,恍然發現皇帝站在案幾旁,不知觀察了多久。她放下琵琶,皇帝走到她的身旁,責備地掃了那個宮女一眼,&ldo;壞了娘娘的雅緻。&rdo;他坐到子虞的側旁,溫和地微笑:&ldo;可惜了這樣美妙的樂聲。&rdo;他的贊賞自然勝過他人百句的奉承,子虞嫣然一笑:&ldo;娛情的小技而已。&rdo;&ldo;既是娛情,卻不見你開心,&rdo;他端詳她的面容,把她的手握在手中,說道,&ldo;樂聲太過清冷,難怪後苑的雪都不化。&rdo;子虞被他的口氣逗笑,偎進他的懷裡,将頭靠在他的肩上,&ldo;陛下已經宴請了百官?&rdo;她摘掉他的好心情從何而來,冬至官員休沐谒親,今日照例宮中有宴,節後守歲眼看一年又到了頭,子虞要操心的事也多了起來,宮人該有的品級晉升、年關賞賜都在這幾日裡要安排妥當,又有宮外命婦的拜謝觐見。等子虞全部應付完,松了一口氣,才發現已經到了除夕。這日天氣陰晦,風急雪大,窗戶隻打開了一道縫隙,銅燈一瞬間就被吹熄了,宮女們上前添燈,隻見窗棂上片刻工夫已覆了薄薄一些雪花,片片都有指甲大小。&ldo;娘娘,時辰不早了,擺宴吧。&rdo;秀蟬領着女官宮女前來拜賀。子虞微笑颔首,宮中内官能參與的酒筵不過就兩三次,尤其年關還能飲酒。女官們難得放縱,便格外喜慶,言談不再拘謹。子虞平日聽她們說話,隻當她們是浸淫宮廷之道的老人兒,現在看這模樣,倒與她們和歲數相符。女官們盡興一番,又相約晚間聚會守歲,子虞知悉内情,爽快地放她們離去,留下幾個值夜的宮人,都是面生的,平日沒有在内殿伺候的資格,舉動就有幾分拘束,子虞便遣她們出動歇息,殿内眨眼就清冷了下來。子虞獨坐了一會兒,感到有些冷,起身走到窗邊,果然開了一道縫,細碎的雪沫子已覆了薄薄一層。這樣的雪,在南國從不曾見,而北國年年都是如此,看了四年,她也漸漸習以為常了。正有些出神,殿外一陣窸窣雜亂的聲音,奉儀興沖沖地禀報,&ldo;娘娘,禦駕将至。&rdo;子虞神色怔忪,擡頭撫摸臉頰,晚妝已卸,她素淡的臉色仿若窗外的白雪。不等她整理衣裝、上妝敷面,皇帝就已入殿。他穿着玄色大氅,雪花落在上面尤為分明。子虞上前行禮,他扶起她,微微含笑,&ldo;剛才看到這裡燈光暗淡,還以為你已經歇了。&rdo;他吐息裡帶了微醺的酒氣,子虞轉頭讓宮女擺上花果點心。須臾工夫,宮中添酒回燈,重開宴席。宮裡人為了讨好子虞,特地做了南國的點心。皇帝仔細看了看,随手點了幾個,問道:&ldo;這是什麼?&rdo;子虞朝他嫣然一笑,&ldo;籠仔糯香骨,又叫做團團圓圓;紅豆湯圓,叫笑口常開;還有銀絲鲈魚鍋,叫年年有餘。&rdo;都是最普通不過的食材,皇帝嘗了幾口,臉色愉悅,誇獎道:&ldo;味道不錯,名字取得上佳。&rdo;見他如此神情,子虞不禁笑道:&ldo;過年時家家戶戶都吃這個,不管好吃不好吃,就圖吉利。&rdo;皇帝微微颔首,最後吃了一個湯圓,擺手讓宮人撤下,他轉身去殿後更衣。子虞不禁揣摩起他的來意。除夕守歲照舊制應該是帝後相伴,皇後趙氏入宮二十年來,沒有一年是例外的。子虞也知道這個規矩,所以早早卸了晚妝。她擡起頭,緩緩注視身邊的宮人,他們無一例外,目光炯炯,似乎在期盼她能把皇帝留下。子虞有些猶豫,二十年的舊例由她來打破,會不會又把她撿到危險的境地?她低頭考慮得失,卻怎麼也壓抑不住心底的那份悸動,看到他來到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是多麼歡悅。輕輕籲了口氣,子虞招手讓秀蟬近前,吩咐了幾句。秀蟬走出殿外,不動聲色地張望子一下,很快找到了楊慈,她笑道上前寒暄了幾句,探問道:&ldo;天寒地凍,大人不如随我到後面歇息一下。&rdo;楊慈往内殿看了一眼,淡笑道:&ldo;職務所在,不敢怠慢,勞秉儀費心了。&rdo;秀蟬不以為意,閑談似的說:&ldo;娘娘起于微末,對宮人多有體恤,隻怕大人随儀仗等久了,雪寒風冷了身體。&rdo;楊慈擡起頭,遠眺片刻,似乎被漫天雪色晃了眼,微微眯起,&ldo;幸而方才在永延宮蒙太子賜酒,現在身子還暖和着呢。&rdo;秀蟬暗自高興,原來陛下連交泰宮都還未去,她掃了眼宮燈映照下白瑩瑩一片的雪色,慨歎道:&ldo;唉,好大的雪……&rdo;楊慈便笑着應了一聲。皇帝更衣出來,興緻極好,和子虞對坐窗前,閑話守歲,窗外偶爾吹來的冷風,也影響不了這和睦溫暖的片刻。子虞說起幼時除夕玩爆竹的趣事,皇帝臉上一片祥和,似乎聽得入神,在故事的末了,在桌上握住她的的手,&ldo;看不出你小時候能如此頑皮,&rdo;頓了頓,又道:&ldo;素手如明玉,也瞧不出受過傷。&rdo;子虞臉上一紅,說道:&ldo;妾聽人說,幼時的傷最容易褪去。&rdo;兩人正說着話,外面卻有宦官進來禀報。皇帝微微蹙起眉峰,&ldo;喧嘩什麼?&rdo;周公公低聲在皇帝的身邊提醒道:&ldo;是交泰宮的。&rdo;他的聲音不高,子虞恰巧聽到了,她轉過頭,似乎被窗紗上模糊的景色吸引。&ldo;召。&rdo;皇帝吩咐。傳話的宦官走進殿内,臉上帶着誠摯的笑容,與他被告凍得雪白的臉截然相反,他跪倒在地,說道:&ldo;娘娘已将新豐酒熱了三回,擔心失了酒味,讓小人帶給陛下,不想竟驚擾了聖駕。&rdo;他口稱的娘娘隻有皇後,子虞不禁瞥了他一眼,好個能說會道的,短短兩三句,就将一幅妻子等待的溫馨畫面描繪得動情動人。皇帝沉默了片刻,道:&ldo;拿上來吧。&rdo;宦官露出喜色。紫檀托盤配青白玉酒壺呈上殿來。一個年輕的近侍走上前接手,他一碰酒壺,訝道:&ldo;風雪這麼大?酒已經冷了。&rdo;說完,不知所措地面向桌前,似乎在詢問是否要重新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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