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可能猜到她的心思,柔聲說:&ldo;來日方長。&rdo;子虞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她别過眼,不敢看他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對未來的承諾。她仿佛已經等了很久,直到這一刻來臨了,又覺得虛渺不真。皇帝極有耐心,牽住她的手略緊了緊:&ldo;想這麼多做什麼?徒增煩惱。&rdo;子虞暗自怅然歎息了一聲,複又笑意盈盈:&ldo;小的時候,為了過節時沒有一件稱心如意的新衣裳,我哭了大半夜,那時以為,再也沒有比這更煩惱的了,後來才知道,煩惱來之不盡,而且越來越難。等過了那個歲數,再回想,便覺得那時的煩惱也不過就是那麼一點事罷了,當初怎麼會那麼傻呢‐‐陛下看我,也是這樣的感覺嗎?&rdo;皇帝聽得認真,沒有因為她直述&ldo;我&rdo;而責怪,隻是笑着搖了搖頭:&ldo;敢于将不足呈與人前,怎麼能稱之為傻呢?&rdo;他舉目四顧,神色悠然道:&ldo;我小的時候也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長跪佛前祈願,有一個不識身份的小沙彌見了,問我:心裡是否有事。我點頭。他問,是否逃避不了,我說是,他又問,是否放不下,我也說是,他說,是否解決不了。我隻能說是。他就笑了:既然都不能,何不順其自然。&rdo;子虞眉梢微微一挑,&ldo;啊&rdo;地歎息了一聲,可随機又笑道:&ldo;原來陛下也有無法擺脫的煩惱。&rdo;皇帝被她感慨的語氣說笑,看着她說:&ldo;我若沒有煩惱,天下豈不是要煩惱了。&rdo;兩人正說話間,忽然有一個衛士從林蔭道口直轉了過來,沒有回避,跪拜到皇帝的面前,顯然有緊要的事禀報。子虞乖覺地避開一些距離,衛士的聲音壓得很低,她并非有意探聽,可依稀有&ldo;南國&rdo;的字句飄過耳邊,心跳不禁快了幾分。皇帝忽然面露喜色,眉目舒展。子虞往日隻見過他或沉凝端肅,或和悅微笑的樣子,從未見他如此不加掩飾的笑意,真如春風綠了江南岸一般風采。皇帝對她招手,笑道:&ldo;南面已快成定局,你的兄長立了不小功勞,半年多不見,你該很想念他,何不寫封信去慰藉一番。&rdo;出征在外不可私自通信,得到聖谕自然不同,子虞歡喜地叩謝。擡起頭才發現皇帝背手負立,神色思遠,心緒已放在了遠方。子虞心裡生出一個念頭:他留在這裡不是為了佛經,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猜透的玄機。到了傍晚時分消息才傳開,南國太子掌控的禁軍突然嘯營嘩變,太子在奔赴軍營的途中被暗箭所傷,生死不知,四皇子與七皇子同時攻入京都,兩方人馬在混亂中拼了個你死我活,最後兩敗俱傷,隻留下隔岸觀火的二皇子分毫未傷。大勢已定。子虞剛寫完家信,乍聽南國的消息,暗自驚歎,不知是不是這位二皇子運氣太好,每次都能差之毫厘的避開危機,禦極寶座十有八九要落到他的手裡。曾經的故鄉,已經變地陌生,以至于聽到這種消息,心頭竟不起微瀾。子虞一邊想一邊覺得惋惜,将家書封上蠟後,交給侍女送去禦前。不一會兒,侍女便回來複命,并高興地帶來另一個消息,皇帝要在東明寺中多盤桓幾日。侍女說起這個,神色間掩不住的高興,仿佛是子虞的功勞,下人們也跟着有了希望。子虞心知并不是為此,苦笑着打發了她。可是第二日寺中所有人都已認定,皇帝為了她戀棧不去。子虞頓時感到一種被推到風口浪尖的感覺,心裡沒有半分驚喜,反而有一種隐憂,皇帝的身邊怎會沒有皇後的耳目。這份憂慮很快就成了真。皇帝向宮中傳遞消息的第二日,三皇子睿繹,玉城公主攜驸馬就趕到了東明寺,口稱與皇帝共同參詳佛法,但是誰也沒有把這個理由當真。玉城到來時,子虞正陪同皇帝在放生池,鳥雀們被宮人開籠放出,滿園掙紮撲飛,不時還有色澤亮麗的鳥羽掉落,子虞随手撿起,珍惜地拭去灰塵。皇帝看着她的舉動,唇畔含着微笑,正想說什麼,玉城就闖了進來。宮人們攔不住她,任由她沖到禦前。玉城嫁為人婦已有幾月,頭發早已高高盤起梳做婦人髻,她遺自母親七分貌美,婚後更顯得珠圓玉潤。隻是她此刻柳眉橫豎,滿面不忿,钗環在頭上珰珰作響。來到皇帝的面前,她一眼就看到了子虞,目光如寒刀一樣剜向她。皇帝不滿地掃了她一眼:&ldo;佛前清淨地,你這是做什麼?&rdo;玉城隻好跪拜行禮,跟随在她身後的青年這時走上前與她跪在一處,神色平穩,面貌英俊,正是驸馬晁寅。皇帝見了驸馬,神色一緩,示意免禮,問道:&ldo;你們怎麼來了?&rdo;玉城嗔怨道:&ldo;我們來瞧瞧,哪位高僧的佛法讓父皇在寺中留連忘返。&rdo;這下輪到驸馬皺起眉頭,躬聲道:&ldo;陛下孤身在此,公主和臣特來請安,順便也好聆聽佛法教誨。&rdo;皇帝淡然道:&ldo;既然來了,就先留下。&rdo;他如此輕描淡寫,玉城有些無奈,轉眼又見子虞站立皇帝身旁,心下大恨,對皇帝道:&ldo;父皇,兒有私事要禀。&rdo;她這樣說,目光卻一刻不停地盯着子虞。子虞不等皇帝表态,淺淺笑了一下,請求告退。皇帝溫和地看向她,點頭應諾。彼時日頭尚藏在深厚的雲層中,微風徐徐,略帶涼意。子虞離開禦前,心情并無一絲陰霾,面對玉城的氣急敗壞,心底反而有一絲說不出的暢快。穿過中庭就是廂房的後苑,玉砌闌幹旁有幾株石榴開的正豔,左右無事,她便令人支爐煮茶。身邊侍奉的沒有剩下幾人,被這一指使,等水起龍眼,微微有聲時,她隻剩孤身一人。茶煙袅袅起,身後忽然有男聲唏噓,口氣輕軟:&ldo;這樣好的風景,姐姐不如賞杯茶給我,一起品嘗。&rdo;這聲音分明年輕,子虞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便瞧見樹冠下伫立的少年,十五歲左右的年紀,修眉俊目,面容秀雅無暇。他身着朱紅衣裳,在石榴花下相得益彰,唇畔含着一縷笑,小小年紀就已顯出風流倜傥的味道來。子虞起身道:&ldo;三殿下。&rdo;睿繹也認出了她,神色略一怔,又蘊着笑:&ldo;原來是……娘娘。&rdo;他一年前尚呼皇嫂,現在隻能含糊其辭,隻是他笑意款款,半分不見僞飾,叫人難生惡意。他走到爐前,已看見茶滾水沸,又道:&ldo;娘娘賞我杯茶吧。&rdo;子虞看他的表情,不由&ldo;嗤&rdo;地一笑,慢慢舀出一瓢,盛入杯中。睿繹接過就抿了一口,先是皺皺眉,又是歎息了一聲,問道:&ldo;什麼都沒放?&rdo;茶以鹽佐味,子虞隻因留下心病,茶中如有異味,半分也不肯碰,所以養成了不放佐料的習慣。&ldo;在我故鄉,清茶也是一種飲法。&rdo;她緩緩說道。睿繹笑道:&ldo;别緻,另有味道。&rdo;他又呷了一口,任茶水在口中留香,神色極舒坦。子虞想了想,忍不住問:&ldo;殿下怎麼不去陛下那裡?&rdo;&ldo;去那裡做什麼?&rdo;睿繹眨了眨眼,唇角彎彎,并未笑,卻如同笑一般,&ldo;玉城想要說什麼,娘娘不也知道,她把所有話都給說完了,我去湊什麼熱鬧。&rdo;子虞想不到他直截了當,有些沉默。&ldo;娘娘,再賞一杯吧。&rdo;睿繹似未注意到她的臉色,又讨茶。子虞又給他盛了一杯,說道:&ldo;不過是普通的西山白露,算不上好茶。&rdo;睿繹道:&ldo;飲茶隻看心情和人。隻要時間好,人好,心情好,飲什麼茶都覺得好,&rdo;他呵呵一笑,往放生池的方向眺了一眼,口氣輕慢:&ldo;有人不懂這個道理,所以她在那裡心急火燎,娘娘卻在這裡悠閑地品茶。&rdo;真不能把他當個普通孩子。子虞細眼看他,問道:&ldo;殿下可是有話要勸我?&rdo;依她所想,玉城自是找皇帝哭訴,而睿繹想必是有話要對她說。睿繹的眼眸一如清水,斂容道:&ldo;娘娘别多心,我并沒有這個意思。&rdo;他隻辯駁了一句,卻勝過了百句千句。子虞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真誠,感激地笑了笑,趁着水未煮老,為他又添上一杯茶水。&ldo;娘娘是南國人?&rdo;睿繹随口提了一句,漫不經心,仿佛隻想揭開這層沉默。子虞微微點頭:&ldo;是呀,&rdo;她頓了頓,慨然道,&ldo;如今那裡形勢不明,時局不穩。&rdo;她這樣說,心神也飄忽起來,如果家尚在,衆王奪嫡,想必日子也不好過。&ldo;哪裡是形勢分明,時局穩定的?&rdo;睿繹鳳眼微睐,嗤道,&ldo;我們身處的地方,沒有刀光劍影,更讓人覺得危險……娘娘有逃離的機會,卻又一步邁回來了。&rdo;子虞笑了一下:&ldo;原來還是在勸我。&rdo;睿繹唇角一勾,綻出笑:&ldo;娘娘又多心了。&rdo;站起身,他對子虞一揖,&ldo;為了娘娘的好茶,不覺就多說了幾句,娘娘切莫往心裡去。&rdo;他朱紅寬大的衣袖在風中低垂,更襯得眉目俊秀,氣度不凡,一笑揚長而去。晚間用齋飯時,玉城臉色鐵青,一臉憤懑,皇帝卻沉靜如昔,神态依舊。子虞一看這個模樣,就知道玉城在禦前吃癟。瞧見子虞在場,玉城臉色又沉了幾分,幾次想要發作,都被驸馬晁寅巧言化解。如此一餐,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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