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傅易青見這孩子一臉苦惱的模樣,很想伸出手去撫一撫她的頭。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克制住了。眼前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她是陛下的太子,是天朝的未來陛下。而他,隻不過是一個内侍而已。君臣有别,縱然心裡情感萬千,但不能逾越的始終不能逾越。當看到這個孩子以後,他再也不怨恨太上皇了。太上皇雖然隻是為了陛下,但畢竟也給與自己那一方想要的舞台。朝廷,天下,皇宮,都在他眼前,在他手中。他雖然不能名垂青史,但可一籌壯志。而這一顆帶有自己血脈的珍貴種子,就在他的眼睛裡,手心中慢慢成長。将來必然能長成一顆參天大樹,号令天下,運籌帷幄。這一生,他不以為憾。深吸口氣,他撩唇一笑。“殿下很快就會長大的,長大了,殿下就能想做什麼做什麼。”阮玥轉頭看向他,眼睛亮閃閃的,扯起嘴角半是無奈半是傲氣的笑了笑。這個人總是能平複自己的怒火。再撩動她心緒的事情隻要和這個人說了,她總能夠平靜下來。傅易青對她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不僅僅因為他是她的大伴。她從小就喜歡傅易青,這種喜歡有點沒道理。他從來不是一個能陪自己玩耍,任由自己打罵戲弄喝斥的内侍。他永遠站在那裡,微微躬着身,沉靜内斂睿智敏感的目光深深的看着自己。她做錯了什麼,說錯什麼,他永遠會毫不留情的指出。在小的時候,這人甚至很少稱贊自己。為了得到他那少的可憐的贊揚,她才會努力的讀書,用自己幼稚的心靈簡單的頭腦去理解那些晦澀難懂的典故和文章。很辛苦,很辛苦。但她喜歡這樣,喜歡看到他因自己每一點滴成長而流露出的欣慰笑容。他的笑容很好看,和這皇宮裡所有的内侍都不一樣,這笑容充滿了真情實意的喜悅和歡欣。這笑容隻是因為她的成長,而不是因為她的身份。他恐怕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皇和母後,唯一一個真正關心愛護着她的人了吧。她這幾年總是會有疑惑,為什麼這樣一個容貌俊秀,才華出衆的男人,會淪落到皇宮裡做個閹人。憑他的才幹和能力在外面做什麼不成,何至于要當個伺候人的不是人。還是王福全在幾個宮裡的老内侍嘴裡打聽到了些消息,說是這人年輕的時候适才狂傲,得罪了太上皇。是太上皇将他閹割了,留着條性命打發在宮裡苟度殘生。她很不解,既然是太上皇将他弄成這樣,為何他會對自己這個皇室之人不但不嫉恨,還處處關心愛護?倘若是做戲謀圖将來報複,那未免這十幾年的戲演的也太入骨了些。想想也真是可惜,若他不是個閹人,将來自己坐了天下,不失為一個良臣。可惜,可惜。無法回頭含章殿裡熏香袅袅,輕紗幔幔。喜順領着人退到屏風外,隻留下香附姑姑貼身帶的四個侍女在裡面伺候。傅易青手裡拿着一柄象牙嵌金絲的細齒梳子,輕手輕腳的替阮丹青梳着頭發。阮丹青不必梳高髻大鬓,自然沒留什麼長發,隻是披肩而已。油光水滑,發色青藍,隐隐一陣寒光似的,牙白色的梳子,漆黑的發絲,每梳一下,那發絲就波光閃動一下,煞是漂亮。梳頭不是他的強項,堪堪幾個月前才從另外一個梳頭内侍那裡學了點皮毛。本來是想給太子阮玥梳的,如今陛下阮丹青要他梳,他就現學現賣。将這滑溜溜的頭發束起,用跟明黃色的細綢帶仔細紮好,他這才放下手。“陛下,梳好了。”他取了銅鏡,在後面照着。阮丹青擺了擺手,回頭看他一眼。将手裡銅鏡放下,他垂手躬身立着,聽候差遣。阮丹青坐在繡墩上,手裡握着個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猴子,把玩着。“最近……太子有些沖動了。”半響,他才低低說了一句。“奴婢知道的,已經勸慰過殿下了。”傅易青緩緩答道。他聽完點了點頭。“太子,交給你我自然是放心的。隻是……”他停住,轉過身,目光刺向傅易青。“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逾越的好。”他幽幽一句。傅易青屈膝跪下。“陛下不必多慮,奴婢知道的。”“不,你不知道。”阮丹青刷一下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邊。傅易青不敢擡頭,隻看到眼前那雙雪白的便鞋。“我從不擔心你會對太子說那些陳年往事。”阮丹青緩緩說道。傅易青頭低了低,斂下眼皮。“你教她教的很好,可不能太好。”阮丹青低頭看他。“有些人你可以動,有些人你不能東動。我還要用着的人,你别想動。太子将來總是要繼承大統,但未到時候,就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這麼多年,這麼多事,你總也該收斂些了。”他說完,手一松,殷紅穗子抖落,頭裡吊着那隻握在手裡的白玉猴子。傅易青低着頭,抿了抿嘴。“我知道了,陛下。”阮丹青輕笑一聲,抖了抖手裡的絲帶。“這猴子送給你吧。”傅易青微微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這人說送,并沒有說賞。他總是這樣,有時候像君王,有時候像朋友。其實這樣不好,讓他覺得難受。他這種态度就像是一個小鈎子挂在他心頭,時不時輕輕拽一下,扯得他心微微刺痛。這痛不是不能忍受,但總還是一種痛。“你屬猴子的不是嗎,過幾天就是你生辰了。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是剛送進來的一批新玉,我見着這個有趣,就想着可以給你玩。”阮丹青笑語妍妍,神态輕松而溫和。傅易青伸手接過玉。“起來吧。你現在怎麼老喜歡跪着說話,以前可不這樣。”阮丹青揮揮手,走到床榻前,一屁股坐下,攤開手腳倒了下去。傅易青斂着眉,緩緩起身站着不說話。他也不喜歡跪,可惜不能不跪。阮丹青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以前不跪,是他傻,是他狂,是他傲,自以為是,輕狂妄為。現在他知道錯了,哪裡還敢再犯。床榻上阮丹青擡起頭看他一眼,然後身子動了動,朝他招招手。他猶豫了片刻,緩緩上前。阮丹青拍了拍自己身邊,示意他坐。他站在床邊停住,沒動。阮丹青一個打挺起身,一把拽他坐下。屁股下的軟軟床墊就像是塊燒紅的烙鐵,烤得他一臉痛苦隐忍。阮丹青瞪着他。“還能如何?大不了一死,你現在怕又有什麼用。”他冷冷說道。傅易青看他一眼。“我舍不得太子殿下。”他低低說道。阮丹青目光柔和下來,伸手撫了撫他的鬓角。“怎麼不是我?”“不敢。”傅易青别開頭,不敢看他。阮丹青微微歎口氣,伸手按在他手上。“即使到如今,我依然不會道歉的。”他說。傅易青手微微一顫。“倘若道歉有用,這世界上豈不天下太平了。我終究是虧欠你的,可是也不知道如何能補償。又或者那也算活該,用不着我來愧疚。這皇宮裡的事,誰都讨不到便宜。你若要恨他要恨我,就恨吧。反正,你這一輩子,是落在我手裡了。”他湊過去,撩了唇輕笑,然後伏在傅易青肩頭,手指依然輕輕撩撥着他鬓角上的短發。鬓角上刺刺麻麻的感覺讓傅易青身體微微顫了顫,他皺起眉,心頭懊惱。恨,他确實是恨這個人的。可是恨又能如何?這人給了他一個孩子,給了他一副前途無量的絢爛畫卷,他推不開擋不住。“陛下,我是個廢人。”他低低開口,語氣苦澀。阮丹青哼笑一聲。“我知道。”他說。“那又如何?難道你我就隻能那麼一種關系?君臣亦或是朋友,何必一定要是情人。”傅易青低下頭,手緊緊握着那隻白玉猴子,涼涼的玉被他握得灼熱。“今晚侍寝如何?”阮丹青在他肩頭吹了口氣。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朵,傅易青一下跳起身,背對着他。“陛下。”他重重喚了一聲。阮丹青哈哈大笑,倒在床榻上。傅易青站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你既然喚我陛下,可知這君無戲言。”阮丹青咧着嘴,繼續促狹說道。“陛下,不要戲弄臣了。”傅易青不悅說道。阮丹青止住笑,抓過一個錦枕抱在懷裡,然後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看着他。“我不是戲弄你。我說了,在這床榻之上,未必隻能做男女之事。含章殿隻有我一個人,偌大的龍榻,太空太靜。我晚上會害怕,勝藍你就當是給我壯膽好了,陪我一晚又如何?”“陛下,我……”傅易青歎氣,握着手,回頭瞥了一眼。這一眼更是令他懊惱,身後那雙大眼勾魂奪魄,多少年前他就是着了這魔道,落到如今的地步。現在身已殘,這魔星卻還不放過他。“勝藍,你當初說過,會一直陪着我的,你忘了嗎?”那人還在繼續說着,擾亂他心智。
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
相鄰推薦:風的羁絆 妻奴(婚戀高幹) 妖獸都市 兒女戀愛腦?侯門繼母送你挖野菜 穿成頂級流量後男主和反派成了我的迷弟 反向标記abo【CP完結】 愛上你給的傷痕 高能二維碼 [異瞳前傳] 十年 我養的崽都變成巨佬了[娛樂圈]+番外 血的羁絆 出獄後,我神醫身份藏不住了 别跟我談“處” 丹砂 月迷疏桐(出書版) 貞觀天下 穿越亮劍賣武器 愛江山?愛美人! 七零軍官的小嬌妻 祖上有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