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一拳狠狠地砸在牆上,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從他心裡冒出來,要留住他,怎麼那麼難呢?這時,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熊将軍不知什麼時候,在一群警衛的簇擁下站到了他身後:&ldo;年輕人啊,不要老是那麼急躁。&rdo;胡不歸閉了閉眼,轉身對他行了個軍禮:&ldo;是。&rdo;熊将軍卻笑得别有意味,睜着眼說瞎話:&ldo;我估計小蘇同志這是去衛生間了,一會我看見他,就通知他中午去找你。&rdo;胡不歸一愣。熊将軍卻自顧自地說:&ldo;小蘇同志的編制問題我已經批複啦,你先去安排一下,看看下午有沒有時間,把其他事情安排一下,騰出點時間帶他辦一些手續,熟悉一下環境。&rdo;熊将軍一擡頭就看見胡不歸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ldo;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忙吧。&rdo;等胡不歸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熊将軍這才轉過身來,目光掃視了一圈,随後指着警衛隊最外圍一個十分不顯眼、把帽檐壓得有些低的男人說:&ldo;那位同志,你進來一下,我托你辦點事。&rdo;蘇輕心裡一涼,自以為自己從換裝到混入警衛隊的一套動作已經天衣無縫了,完全想不出熊将軍是怎麼看出來的,可衆目睽睽之下,他也隻能硬着頭皮跟着熊将軍再次走進那已經被清理幹淨的辦公室。熊将軍連門都沒關,外面的警衛隊長在蘇輕被指出來的刹那,就意識到這個人眼生,立刻緊張起來,生怕出什麼事,一直留意着裡面的動靜。警衛隊長看見熊将軍溫和地對着那身份不明的年輕人說了句什麼,年輕人遲疑了一下,低頭看着他,沒吱聲,然後熊将軍聲音壓得很低地又說了兩句話,年輕人一句都沒有回答。兩人詭異地對視了半晌,然後熊将軍擡手把對方的帽子摘下來,年輕人沒有反抗,警衛隊長驚訝地發現,剛才進去過一次那個人不知怎麼的又進去了。接着熊将軍說了一句話,指了指門口,最後幾個字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這回警衛隊長聽見了,熊将軍的最後幾個字是:&ldo;……想好了就去吧&rdo;。然後那位年輕人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極緩慢地點點頭,連帽子都沒拿,就低着頭,若有所思地出去了。二十分鐘以後,心神不甯的胡不歸的辦公室門被薛小璐敲響了,然後他看見了跟在薛小璐身後若無其事的蘇輕。蘇輕開門見山地說:&ldo;胡隊,跟你商量個事,那年我帶走一個小鬼,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就是那個叫屠圖圖的那個小東西,也是個灰印來着,他一直跟着我住,能不能把他一起接過來?&rdo;異常波段胡不歸把所有的手續幫他辦好,打算帶着蘇輕參觀總部的時候,才發現人家已經相當熟悉了‐‐恐怕比他這個歸零隊隊長本人還要熟悉,畢竟胡隊也隻是在地上活動,沒在下水道裡待過。郁悶之餘,胡隊忍不住問:&ldo;你覺得總部的防衛系統怎麼樣?&rdo;蘇輕順口回答:&ldo;挺好。&rdo;說完以後,他就想起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于是兩個人同時尴尬地停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蘇輕才說:&ldo;……我沒别的意思,就是客氣客氣。&rdo;胡不歸沒吱聲,蘇輕就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未來頂頭上司的表情,發現胡不歸居然又露出一個不大顯眼的笑容來,眼角帶起細微的笑紋。蘇輕于是也跟着笑起來,搖搖頭,居然覺得突然,自己就和胡不歸之間生出某種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覺。他擡頭望見歸零隊總部的大樓和門口的崗哨衛兵,感覺世事有點無常。胡不歸開始慢慢地介紹起歸零隊内部的編制和工作細則來,他說起正事的時候就自在多了,語速不緩不急,就像很久以前,他在深夜裡講故事的時候那樣,十分有條理,蘇輕不再接話,專心緻志地聽着。熊将軍當天下午就走了,又過了一天,派出去的人把屠圖圖接回來了,這小東西雖然生在紅旗下,卻是長在了兩個職業騙子身邊,多少有些耳濡目染。開車接他回來的是個新兵蛋子,也不知道屠圖圖是怎麼忽悠的人家,蘇輕出來接他的時候,正看見兵哥哥正眼圈紅紅的,眼淚花哨地從兜裡掏出錢來,硬要塞給屠圖圖。而屠圖圖正厚顔無恥地伸着小爪子,打算接過來,可惜手指還沒碰到紅彤彤的主席頭,就被人捏着後脖頸給拎了起來,屠圖圖&ldo;哎喲&rdo;一聲,回頭一看,見到面色不善的蘇輕,立刻露出一個狗腿的笑容,伸手拍拍歪在一邊的帽子:&ldo;老總好,老總辛苦了。&rdo;蘇輕不客氣地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送屠圖圖回來的兵哥哥已經認識了蘇輕,腳跟一并,對他行了個軍禮,蘇輕本來有點不适應,結果這位下一刻就用力抽了一下鼻子,一張黝黑的臉&ldo;騰&rdo;一下就黑裡透紅了,跟桑葚似的。蘇輕就樂了:&ldo;小東西跟你說什麼了?&rdo;屠圖圖趕緊說:&ldo;老總,我什麼都沒說,我就是放了一個幹淨衛生無油煙的屁,真的,季爺爺保證!&rdo;他三年個子沒少長,油嘴滑舌的功夫更是一日千裡,結合蘇輕季鵬程兩家之長,頗有不日即能出師的架勢。蘇輕對&ldo;桑葚哥&rdo;笑了笑,叫他先去複命,等人走了,才涼涼地說:&ldo;你季爺爺保證不說真話‐‐那老不死的人呢?&rdo;屠圖圖就往後退了一步,裝模作樣地縮起肩膀,兩眼往上一翻,伸手擄了擄不存在的山羊胡,學着季鵬程老氣橫秋地說:&ldo;喲,好麼,長行市啦,進去啦,從今往後人似的啦!&rdo;蘇輕聽見這小兔崽子越說越不像人話,就要挽袖子,屠圖圖趕緊把白眼翻回來:&ldo;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季爺爺說的!蘇叔,我那屁股絕對不會認錯方向,必須是和你坐在一條闆凳上的!&rdo;蘇輕問:&ldo;他還說什麼了?&rdo;屠圖圖就把手伸進兜裡,摸了半天,摸出一片跟用過的衛生紙似的那麼一塊皺巴巴的東西,遞給蘇輕:&ldo;他還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口頭留言是&lso;你懂的&rso;。&rdo;蘇輕打開一看,紙上是季鵬程的筆記,這老騙子人品很壞,字卻好看極了,很多人都是被他那一手簡繁皆宜、軟硬筆都像那麼回事、頗有仙風道骨的書法給糊弄的,季鵬程簡簡單單地隻給他留了三行字:&ldo;從生理構造上來說,我算是人類,其他不可考。我叫季鵬程。四海為家。&rdo;就什麼也沒有了。屠圖圖踮起腳伸着脖子湊過來:&ldo;蘇叔,這寫的什麼呀?完全看不懂啊。&rdo;蘇輕笑了笑,把紙條收了起來,撫摸着屠圖圖的狗頭,慈愛地說:&ldo;不懂啊,不懂正常,你智商太低。&rdo;屠圖圖一臉菜色。這時候,薛小璐走過來:&ldo;帥哥,技術部的人那邊好像有緊急情況,召集緊急集合。&rdo;然後她一眼看見骨碌着大眼睛、正鬼鬼祟祟地盯着她看的屠圖圖,就彎下腰招招手,跟蘇輕說,&ldo;孩子我替你安頓,放心吧。&rdo;蘇輕點點頭,轉身往會議室方向走去。薛小璐就笑眯眯地對屠圖圖說:&ldo;上回見你的時候,你才那麼一丁點大,都長這麼高啦。你還記得我嗎?&rdo;屠圖圖一臉乖巧,瞪着一雙水汪汪又無辜的大眼睛說:&ldo;我記得,姐姐是最好看的一個,忘了誰也不會忘了姐姐的。&rdo;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薛小璐登時龍心大悅:&ldo;小嘴這麼甜,是跟誰學的?&rdo;屠圖圖繼續一閃一閃亮晶晶地眨巴眼賣萌:&ldo;咦?我說的是真的呀,大姐姐就是最漂亮了,比我們英語老師還好看,比我們班同學買的海報裡的明星還好看!&rdo;薛小璐要喜歡死這小東西了‐‐當然,她不知道,屠圖圖他們班英語老師是個謝頂的中年大叔,同學買的海報上面的明星,一個叫曾哥,一個叫春哥……屠圖圖喋喋不休地拍馬屁,忽然,話音頓住了,薛小璐一擡頭,看見胡不歸嘴裡叼着根煙,正往這邊走。薛小璐知道他們隊長氣場太強,以為小朋友被吓着了,就低聲在屠圖圖耳邊說:&ldo;别怕,那個叔叔脾氣很好的,就是看着嚴肅,其實一點也不可怕。&rdo;可惜她完全誤會了,屠圖圖還記得胡不歸,當年就隐隐約約地知道這個叔叔最大,正在心裡打着小算盤,琢磨着怎麼和這位老大打好關系,給自己找個好靠山呢。胡不歸也看見了屠圖圖,腳步一頓,屠圖圖乖乖地仰起頭,脆生生地叫了一聲:&ldo;叔叔好。&rdo;胡不歸拍拍他的頭,從兜裡摸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塞進屠圖圖兜裡,薛小璐眼睛差點瞪出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們胡隊自己是不吃這東西的,也不知道這是算好了時間特意給小孩帶的,還是給某人……胡不歸急着往會議室趕,囑咐了薛小璐一句就要走,可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腳步挪動了一下又停住,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看了屠圖圖一會,忽然低聲問:&ldo;這幾年你們生活怎麼樣,過得好不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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