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詫異的看着他。怎麼回事?這道士說的話,怎麼像是個假道長?姜家人卻是倏而明白過來。沖虛道長言外之意,麗嫔讓他來驅邪,不是偶然。為何要來驅邪,怕是一開始就針對的是姜梨。這道士本就是個假道士,卻不想今日遇着了真邪祟。雖然這邪祟好似就是姜府裡本來的人,或者是被季淑然害死的人。姜梨突然停下腳步,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去。桐兒驚叫一聲,趕緊和白雪上前扶起姜梨,卻見姜梨雙目緊閉,像是失去了知覺。“老爺,姑娘暈過去了,還請老爺請大夫來給姑娘看看。”桐兒哭着道:“姑娘可不能再出什麼事了。”姜元柏這才回過神來,道:“拿帖子,快去請大夫!”他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兒,不能在再失去一個。況且當年之事,本就是他對姜梨有愧,如今真相大白,他已經無顔面對姜梨,如何能讓姜梨再出事?此事黑雲散去,院子裡的香燭火也被風吹得散去了。風吹散了雲,吹來了光,庭院大亮,不再有方才的鬼氣森森,像是有了活氣兒,奇詭的氣氛一掃而光。亮堂了起來,好似也沒什麼害怕的了。隻是多了哭泣不止的人。胡姨娘在哭,抱琴也在哭。姜丙吉的哭聲從房間裡遠遠傳來,季淑然也在哭。整個院子裡,鬼哭狼嚎,十分熱鬧。但沒有一個人為此感到高興。沖虛道長躲在樹後,他的心裡,心驚肉跳的不得了。他竟沒想到,這府裡竟然會有如此多的秘辛。他為許多大戶人家驅邪,驅的其實是人内心的鬼。隻要那些人相信,沖虛道長已經為他們把厲鬼除去,那些被他們害死的人不會再有機會朝他們索命,這法事就萬無一失。即便是這樣,沖虛道長也從來不會主動探聽人家的秘辛。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今日他卻聽到了首輔家如此多的秘辛,隻怕就算他一再保證不會将此事透露出去,也會性命不保。還有……他的欺君之罪。他必須趕快離開燕京城,離開姜家,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這裡暫且無人理會沖虛道長,姜元柏冷凝着臉吩咐将季淑然帶下去看管起來,不得出房門一步。又随着人去見大夫,讓人給姜梨瞧瞧是哪裡出了問題。姜梨既然已經癱軟在地,那莫名的聲音也不再出現,應答是離開了。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離開姜府,以後再請人來作法也不遲。今日發生的事請,實在是太多了。胡姨娘被抱琴攙扶着回院子裡去了,走的時候,她手裡拿着姜梨從花壇裡掘出來的姜月兒的小玩意兒,步子踉跄。姜元柏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是歎了口氣,收回了想要叫住她的聲音。他到底是虧待了她。作為丈夫和父親,他實在太過失敗。來給姜梨瞧病的大夫看到姜梨的時候,吓了一跳,姜梨口鼻流血,十分吓人。但為姜梨把了脈後,又十分奇怪,姜梨并無什麼不對,隻是身子有血虛弱,似乎受了驚吓。至于流血的原因,卻是不明。總歸現在已經停住了,熬點養身子的湯藥服下就沒事。但姜梨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等她醒來的時候,隻有白雪陪在身邊。屋子裡彌漫着香甜的藥香—既是補身子的藥,也是甜甜的不怎麼苦。姜梨坐起身,白雪正坐在桌前打盹兒,看見姜梨起身,睡意頓時一掃而光,道:“姑娘!您醒了!”姜梨瞧了瞧外面,居然已經是傍晚,她道:“我睡了多久?”“一天一夜。”白雪擔心道:“奴婢還以為姑娘還要睡下去,心裡擔心得很。老爺找了好幾個大夫都來看過了,都說沒事。好在姑娘眼下是醒過來了,奴婢的心能落到肚子裡去。”向來老實的白雪能說這麼一大段話已經少見,可見這回是真的吓着了。姜梨笑了笑:“沒事的。”她再次之前已經在牙齒裡藏了蠟丸,裡頭是可以令人昏睡的藥。雖然她自己也可以假裝暈倒,但總覺得這樣做戲未免太辛苦,還是偷懶真實些。她四下看了看:“桐兒呢?”“去老夫人那裡拿東西去了。姑娘睡着的時候,老夫人和老爺令人送了好多東西過來,布料啊補藥還有吃食什麼的,老爺還令人送了一匣子銀票。”白雪道:“奴婢都驚呆了。”季淑然過去的罪行暴露在人前之後,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到底會覺得對她心中有愧。這些東西,也無非是彌補她的。姜梨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有些遺憾,要是真的姜二小姐看到眼前這一幕,想來會很高興地。可惜的是,姜二小姐直到死,也沒能向姜家人說清楚自己的委屈。或許她說了,隻是沒有人相信罷了。真相來的太晚,有時候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姜元柏想要補償,但終其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了。這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姜梨正要問起這幾日發生了什麼别的事情,忽然看見白雪的頭上,别着一朵白花。她愣了愣,伸手碰了碰,道:“你怎麼戴着這個?”白雪見姜梨看過來,低下頭,嗫嚅了一下,想說什麼又沒說。姜梨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道:“發生了什麼事?”“胡姨娘……”白雪道:“胡姨娘沒了。”姜梨瞪大眼睛,她暈倒之前,胡姨娘可是好端端的。如今季淑然當年對姜月兒做的事情已經真相大白,怎麼會沒了?“胡姨娘在那一日晚上回到院子,第二日早晨抱琴起來,發現胡姨娘懸了梁,走之前給老爺留了一封書。老爺看了後什麼都沒說,把自己關在房裡,誰也不讓進。”白雪說着說着就歎了口氣,道:“好容易熬出來了,也替大小姐找到了殺人真兇,怎麼就想不明白呢?”“她不是想不明白,”姜梨道:“她是要切斷季淑然的所有退路。”胡姨娘大概是等怕了。自從當年姜月兒死後,她就一直在等一個機會,能報仇的機會。這麼多年,她成了得了癔症的瘋子,什麼事都做不成,季淑然卻兒女雙全,坐穩了大房的當家主母。長此以往下去,會讓人覺得,好人不長久,禍害遺千年。季淑然狡猾,季家還有季彥霖,麗嫔若是出手相救,未必不能讓季淑然尋得一線生機。所以胡姨娘決定讓自己的死成為壓死季淑然的最後一根稻草。胡姨娘和姜月兒的死,讓姜元柏再也不可能釋懷。而她寫給姜元柏的最後一封信,無非就是讓季淑然死的更快一些罷了。這個一輩子雖然身為姨娘,卻沒有任何後宅手段,反而讓自己的女兒成為了犧牲品的女人。大概是用她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心機和謀略,來完成這場後宅裡的絕唱。姜梨也說不出是什麼感受。胡姨娘當初分明早就知道葉珍珍是被季淑然所害,最後卻選擇了明哲保身,什麼話都沒說。如果她一早就說了,一早讓人發現季淑然的面目,姜月兒也就不會置于這樣的危險之中。隻是,世上哪有什麼後悔藥呢?“胡姨娘身邊的抱琴說,胡姨娘走之前那一晚,還說,要抱琴好好謝謝姑娘。姑娘的大恩,來生一定相報。”白雪道。“人們把做不到的事情,就推給來生。”姜梨苦笑,“來生還要背負着今生的債,多辛苦啊。”她想到自己對姬蘅所說的,動辄也是這樣以來生相報。和胡姨娘又何其相似?隻是想到胡姨娘,姜梨的心裡,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她歎了口氣,正在這時,門被推開,桐兒從外面走進來了。見到姜梨坐起身,還與白雪正說話,桐兒高興地差點跳起來,一溜煙跑到姜梨跟前,道:“姑娘,你可醒了,吓死奴婢了……日後姑娘要做什麼,一定要與奴婢們交代一聲,奴婢昨夜一晚上都沒睡,就怕姑娘出個好歹……”姜梨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的。再說了,我可是被鬼上過身子的人,你不怕?”“不怕。”桐兒回答的理直氣壯,“就算有鬼,那鬼要來索命的,也是害他們的惡人。姑娘人這麼好,鬼上身也是想要借着姑娘給他們伸冤。姑娘這麼做,可是功德一件。”本來挺不詳的一件事,被這小丫頭說來,反倒像是什麼好事一般。姜梨哭笑不得,隻道:“怎麼好話都被你說盡了。”“是真的,”桐兒道:“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季氏現在可不就是到了該還債的時候了?聽說老夫人這回要嚴懲季氏,季家人來要人了,老夫人不放人,還當着季家人把季氏所做的那些醜事全都揭露出來。季家人開始還不服氣,老爺說要人徹查到底,還說實在不行就報官,今日也讓他來當一回大義滅親之人。季家人一聽到老爺要報官,再不提接季氏回家的事,灰溜溜的走了。”桐兒拍着胸口:“姑娘當時睡着沒瞧見,奴婢可是親眼瞧見的,實在太解氣了!”“季家人怎麼有臉做得出來。”白雪鄙夷,“害死了那麼多人,還想要接季氏回家,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是咱們老百姓家中發生了這種事,也是要償命的。”“就是。”桐兒道:“真以為宮中有人,就奈何不了他們季家啦?”姜梨瞧着桐兒,覺得她這話說的有些意思,就問:“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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