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被阻斷了,呼吸慢慢複蘇,冰涼的身體被人用力攬住,逐漸可以感受到屬于人類的體溫。
“小雪,小雪?”
謝聞淵半跪在旁邊,一手攬住林雪曠的肩膀,一手擦去他臉上的冷汗,顫聲道:“你怎麼了?”
林雪曠眯起眼睛,像不認識似的看着他,燈光照在謝聞淵臉上,袒露出他的恐懼,他的焦急,他的心疼,那樣熟悉,一如那段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曾經。
一如曾經……其實是個很美好的形容吧。
如果時光真的能永遠停留在某一個階段,那麼就也永遠不用為了失去、取舍而感到痛苦了。
他神思恍惚,脫口道:“四年前,其實我去了……”
謝聞淵本能地覺得這會是一句非常重要的話,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但林雪曠說到這裡,卻又一下子停住了。
他心中仿佛纏繞着一道枷鎖,使他即使是再虛弱迷惘的情況下,都保有着一絲理智與冷酷——對他自己的冷酷。
謝聞淵心髒吊在喉嚨眼上,被卡的不上不下的。
他不禁緊緊注視着林雪曠的雙眼,卻從那雙漂亮的眼睛中看見破碎的脆弱如同被風卷起的碎雪,又重新一點點地凝聚起來,逐漸沉澱成晦澀不明的深黑,将一切情緒都隐埋其中。
林雪曠仿佛就這樣恢複了,從他懷裡坐直了身體,推開謝聞淵的手,道:
“對不起,剛才可能被怨氣影響了神智,一時失态了,那些胡言亂語你不要介意。”
謝聞淵深吸了口氣,壓下滿腹疑問,柔聲道:“今天有沒有吃晚飯?吐是因為胃不舒服,還是情緒原因?”
林雪曠道:“吃了。”
他扶着牆想起身,謝聞淵直接伸手在旁邊攙了一把,林雪曠這才站起來,到水池子邊洗了洗手。
謝聞淵站在身後,默默地看着他,林雪曠的背景很單薄,尤其這樣半彎着腰的樣子,顯得人特别瘦。想到他剛才臉色慘白坐在地上的樣子,謝聞淵覺得自己心被慢慢地撕裂開來。
他特别想說,你這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什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這種感覺就仿佛回到了中學時剛和林雪曠熟起來那會,新學期第一次摸底考試出了成績,他們一幫狐朋狗友去學校外邊下館子。
其實謝聞淵心裡面是有點不爽的,因為這回他又考了第二,第一是林雪曠——這貨居然變态到連語文作文都得了滿分!
謝聞淵從小到大雖然不怎麼着調,但腦子聰明,成績絕佳,次次考試不怎麼費力也都能穩拿頭籌,這輩子還沒輸給過誰,沒想到高中倒是碰見了這麼個克星,從此就成了萬年老二,最好的成績也就是個并列第一。
真他娘的能卷啊!
這才高一,他就聽說林雪曠每天半夜十二點睡,淩晨五點起,坐教室裡能一天不動地方,吃飯都是拿點饅頭泡面湊合,至不至于?
還成天一副特别驕傲特别高高在上的樣子,話說這種人根本不會有朋友的吧?!
林雪曠長得好看,學習又好,他身上的什麼事都能讓一幫人津津樂道,感興趣的要命。謝聞淵想着早上剛剛聽到的八卦,一邊吃飯一邊咬筷子,忽聽一個同學道:“哎,那不是心肝寶貝嗎?”
林雪曠是老師們的心肝寶貝,也是全校所有女生的心肝寶貝,反正誰見到他那張冷臉都能化為繞指柔,所以背後的外号就是這個,有時候也會被簡稱為“小心肝”,“小寶貝”。
謝聞淵心道學霸不都應該是喝風飲露的嗎?竟然也會出來吃東西,簡直是世界奇迹,轉頭一看,卻怔了怔。
——林雪曠不是來吃飯的,他是……他是來送外賣的。
林雪曠穿着一身可笑的黃色送餐服飾,謝聞淵看見他把電動車停在門口,摘下頭盔,經過自己的不遠處來拿餐,那目中無人的樣子和考滿分時一個樣。
這個時候已經挺冷的了,林雪曠的額頭處有薄薄的汗水,眼睫毛上卻結了冰珠,被暖氣一熏,盈盈欲化。
他的衣服有點大,如果把胳膊垂下來,連手都會被藏在袖子裡,有點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可是又好看的要命。
謝聞淵看着林雪曠拿了飯就匆匆出去了。
那時候還沒有規範的外賣平台,林雪曠不是從網上接單,而隻在這家學校附近的餐館裡幫忙,謝聞淵吃頓飯的功夫,就看他來來回回跑了三四趟,甚至還抽空幫着前台小妹給外送的咖啡拉了個花。
也不知道那跑來跑去的身影有什麼吸引力,謝聞淵竟看的有些舍不得離開,之前因為考試成績帶來的不忿也漸漸化成了一股隐約的佩服。
原來林雪曠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他時間卡的那麼死,是因為還要做兼職,怪不得沒時間經營人際關系。而且他做什麼都做的挺好的,也很賞心悅目,确實有驕傲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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