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便依着太傅罷。&rdo;穆清終于下定決心,再不是個躲在這裡的時候了,倘若家人真的走了,兩年前她嘗過以為自己是世上孤兒的滋味,這時候再不願意嘗。于是最終便有了月前那點燈時分的傷心絕望和驚魂未定。眼下,那一晚過去已經月餘,宮裡再未有任何訊息。穆清一個人呆呆坐在屋裡,肩膀消瘦形單影隻,滿天下的人都在過節,仿佛她是個局外人。&ldo;我回來了。&rdo;野夫在院裡喊了一句,穆清一個激靈回神,四下裡一看屋内,這屋子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是個帶了床榻的書房,更不消說有過節的氣氛,一時心裡就過不得,再怎麼苦痛,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的,野夫原是與這爛攤子毫無幹系的人,怎麼就連個節都過不成了。帶了歉意迎上去&ldo;你回來了,今天我們也過節罷,&rdo;野夫意外,穆清自來就不是個注重節日的人,怎麼今天主動說要過節,不由探尋的看她。&ldo;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做的,今日本就是節日,我們也過節罷。&rdo;說着話就要往廚房走。&ldo;外面街上甚是熱鬧,不如我們也去街上逛逛。&rdo;野夫拉住要去廚房的人,穆清不甚擅長幹廚房的活,讓她去忙活,不知吃飯時辰要待到幾時。穆清卻是不知野夫心思,想起每逢中秋天下陋寠巷貧之人,解衣市酒,勉強迎歡,不肯虛度,天街買賣,直至五鼓,玩月遊人,婆娑于市,至曉不絕,這些生來與她無關的熱鬧确實是有的,索性暫且抛下那些個,給野夫過個節日罷。逛吃夏曆八月十五日,三秋恰半,當是中秋節,當朝把新年,端午,中秋列為三大節日,人們慣常賞月、賞桂、賞燈、觀潮、吃小餅、飲酒賦詩,傾城人家子女,不以貧富,自能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服服飾之,遂當穆清跟着野夫将将出了張府偏門,未及走到正街上,就已經被滿大街的行人駭住了。她自幼是深閨教習,後到皇宮中自是見過各種朝中大禮大宴,然這兩年間一次見人從未超過十人,遂乍一看見街上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時驚慌不已,不自覺就拉上野夫衣角。因為要出門緣故,穆清換上了平日裡習慣穿的窄袖交頸長袍,像是婦人穿的衣服可又不像,像是丈夫穿的衣服可又多了繡花,看着似乎是個改良款,将婦人的裙裙裾裾袖袖帶帶改良成個雌雄不辨的款式,看着就多了些男兒的飒爽英氣,她又是個高挑袖長的身量,穿着這身衣服就多了許多精神,一個人在屋裡的單薄消瘦也淡了許多,反倒因為消瘦五官清晰深刻起來,膚色黑是黑了些,到底是骨頭變的少,有了精神便很是漂亮俊秀,在那麼許多的人群裡,仍是紮眼的。野夫又是個高大身材,兩人走在街上,便是個登對漂亮極了的夫婦。穆清心裡驚慌失措,拉着野夫衣服往前走,身邊不時擦過嘻嘻哈哈的小孩兒還有衣着妍麗的少男少女,看小孩兒快樂,少年少女快樂,心中的愁苦便少去很多。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看周圍,看周圍的人裡有誰是不是不應該出現,等走出十幾米之後旁人的快樂就沾染了她,不由臉上也晴朗起來。&ldo;街上人真是多呢。&rdo;穆清說,像是與世隔絕了兩年,白日裡上街簡直讓她新奇極了。&ldo;嗯,今天大家都出來了,家裡大人也不拘着孩子們。&rdo;野夫感覺穆清攥着他的衣角,是個依賴他的樣子,臉上神情柔和,連嘴角都要上翹了。&ldo;真好。&rdo;穆清由衷說道,真好,真的。中秋節前,諸店皆賣新酒,重新結絡門面彩樓花頭,畫竿醉仙錦旆,市人争飲,至午未間,家家無酒,是時螯蟹新出,石榴、漓勃、梨、棗、栗、孛萄、弄色枨桔,皆新上市,滿街滿市都是新酒和吃食,穆清看的眼花缭亂,忘情間簡直要回到幼時在蕭府的那幾年,一時指着這個問是什麼,一時又指着那個問,野夫自然是有問必答。&ldo;前面有新出的小餅要嘗一嘗麼?&rdo;野夫身高腿長視野闊,看見兩三米前的小餅剛出了一鍋熱乎的餅,便問穆清。&ldo;好,嘗一嘗罷。&rdo;穆清本着要給野夫過個節的念頭出來的,野夫說要嘗一嘗,她自然是好。&ldo;剛出鍋的蟹黃小餅喽,固河的螯蟹,江淮的面,熱乎的小餅喽,吃了一口想兩口,吃了兩口想一鍋喲,小娘子,嘗一嘗。&rdo;穆清二人緩行至小餅攤兒前,隔了一點距離老闆就大聲招呼讓穆清嘗一嘗。穆清素來是沒有在這許多人中被大聲的招呼過,那老闆還在手裡拿着一個小餅眼看着是要喂給她吃,不由便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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