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長歎一聲:&ldo;儲君不立,她又焉能不勞心傷氣?也罷,傳旨禮部,立儲之事仍舊進行,不得為戰事拖延。&rdo;盧罡低聲道:&ldo;是。隻是浩王處……&rdo;元豐低頭思忖片刻,道:&ldo;朕過幾日去他府上,親自與他說便是。&rdo;南祁皇宮一片素白。除了夏日裡盛開的花木還有點顔色之外,到處都張挂着白色的喪幡喪障。丹華殿的匾額已用白絹遮住,寝殿裡,方蘋身穿素服,坐在床邊上逗着兒子玩。小孩子才七個月大,包在粗麻衣裡,顯然是覺得不太舒服,揮動着小手小腳,時時的撇一下嘴,水汪汪的眼睛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教人看了心都似軟得要滴出水來。門外腳步聲響,侍女驚慌奔入,剛叫得一聲&ldo;娘娘&rdo;,又急忙壓低了聲音:&ldo;太後來了,看樣子像是十分惱怒……&rdo;方蘋将有些受驚的孩子輕輕拍撫了幾下,從容立起身來,太後已經進了門。雖是極力鎮定,也掩不住滿面的怒氣,進門就往椅子上重重一坐,不待方蘋見禮便怒沖沖道:&ldo;皇後,蔣即前去為先帝守靈,此事你可知曉?&rdo;方蘋微微颔首:&ldo;知道。&rdo;太後怒得幾乎想站起來指着她的鼻子,手擡到一半又硬生生放了下去:&ldo;你知道?你知道!他是都守備,是先帝親口封的,不是内臣!誰讓他去守靈的?&rdo;方蘋淡淡道:&ldo;外臣難道不能為先帝守靈寝麼?不隻是他,容妃蔣氏也要去為先帝守靈的。&rdo;太後怔了一怔,更是憤怒:&ldo;你,你這是‐‐你敢是對着哀家來的?&rdo;方蘋嘴角浮起一絲冷笑:&ldo;太後誤會了。蔣即守靈,是朝堂中的決定,與兒臣無關。而容妃,與太後其實沒什麼關系。&rdo;太後厲聲道:&ldo;你這是什麼意思!&rdo;聲音尖銳走調,眼光卻有些閃爍,竟是色厲内荏的意思了。孩子被她突然尖厲趕上來的聲音吓到,哇一聲哭了出來。方蘋走回床邊将孩子抱起撫慰,緩緩道:&ldo;先帝生前寵愛容妃,諸多尊寵,容妃自當有所回報。難道還要回老地方重操舊業不成?&rdo;這一句話像一根針一般,将太後一肚皮氣戳漏,手指着方蘋,卻說不出話來。容妃蔣雯,名義上是太後蔣氏的遠房侄輩,其實卻是蔣即自某處青樓中尋來的清倌人,隻因相貌酷似已逝的王淑妃,甫一入宮便獨寵椒房,獲封為妃。隻是煙花之女,隻知一味邀寵,對皇上來者不拒;少帝也是十六七歲年少情動,夜夜魚水,不免落下個消乏之症。偏偏年輕人自己不覺得,乍得佳人隻覺歡喜,就連白日裡處置國事也自覺精神百倍。他本也是要承父志興國興邦,自然更是勤勉,殊不知内耗太甚,一旦垮了下來便如雪崩山頹,不可收拾。自病發卧床到撒手人寰不過十數日,委實是大出衆人意料之外。細論起來,容妃也難逃罪責。已有臣子上書指其荒淫惑主,隻這一條,遣她守靈而非陪葬已經是寬恕了。蔣即是将她獻入宮中之人,自然也有個責任在,若真追究起出身來,還得加上欺君一條哩。太後在方蘋面前頤指氣使慣了,雖是自覺理虧,仍拉不下這架子,憤然道:&ldo;何不讓她殉了先帝,倒省得你再費心!&rdo;方蘋淡淡一笑,眼神卻陡然冷銳:&ldo;憑她的身份,又怎配追随先帝?想來先帝地下與淑妃重逢,也未必便願見她。&rdo;太後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咬牙道:&ldo;好,如今先帝去了,母憑子貴,由得你做大!可是哀家是太後,這後宮之中,還說得話!&rdo;方蘋緩緩搖頭:&ldo;是太皇太後。如今這太後之名,該是兒臣的了。&rdo;這話說得蕭索莫名。她今年也不過一十九歲,十九歲的太後,還要有多少日子在這寂靜的宮殿中度過……太後頹然坐倒。她卻全未覺得方蘋話語中的悲涼,反覺刺耳之極。不錯,論起來,太皇太後是太後的長輩,然而在這後宮之中,太皇太後卻隻不過是個擺設而已。尤其如今這皇上還是個吃奶的娃娃,太後的位置就更是尊榮無比。而太皇太後,又算得了什麼呢?半晌,她才吃力地笑了笑:&ldo;母壯子幼,你不怕臣子彈劾你後宮幹政?&rdo;方蘋放下孩子,正色道:&ldo;來人,請先帝遺旨。&rdo;太後驚詫地看着侍女自床頭取出一卷黃帛,方蘋親自接過,展開來肅容輕誦:&ldo;朕天年不壽,未幹父蠱,愧對祖先。幸有中宮嫡子,聊慰胸懷。然嫡子年幼,難當重任。太子少傅周鳳城,忠誠精幹,宜為輔政。皇後方氏,端莊賢淑,必能上孝太後,下撫幼子,為後宮之表。朕雖死之日,猶生之時。&rdo;小皇帝雖然年輕,雖然與這位皇後并無什麼夫妻之情,到底還并不糊塗,最後留下了這份遺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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