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給淳于陽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道:“況且臣觀那周瑜行事,端部是有勇無謀之輩。他既然敢對陛下提出此事,恐怕是已有萬全之策。且他行事機密,此前咱們竟是不知這消息。臣以為暫且拖他一拖,待查明情況,再做定奪。與此同時,吳地諸人既然有此不臣之心,陛下不宜久留吳郡,不如就此返程——現成的理由也有,日前長安來信,說是長公主殿下病了。”
此處這位長公主殿下,就是皇帝的親姐姐劉清了。
“皇姐病了?”劉協問道:“可是疫病?”
“似乎是偶感風寒,殿下已閉居于長樂宮中,不見外面的人了。”曹昂從袖中取出奏章,奉給皇帝。
劉協接過來,匆匆掃了兩眼,見醫工寫的症狀語焉不詳,但應當不是要緊的病,便又将那奏章遞還給曹昂,道:“叫皇姐多加保重,宮中補藥随她取用。”
淳于陽見兩人都心平氣和,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問道:“難道陛下準備答應周瑜所請?”
劉協無奈道:“子柏你且坐下來。”
于是淳于陽和曹昂都在皇帝對面坐了。
劉協複又望向湖上春雨,輕聲道:“朕方才在想,周瑜等人是怎麼看待朕的,吳地又是怎麼看待朕的。你們怎麼想?”
“陛下十年平定天下,就算周瑜再狂妄,也要承認陛下是一代雄主。”淳于陽誠心誠意道:“至于吳地怎麼看待陛下,那又是什麼意思?您是皇帝,那就是他們的君王。”
劉協輕輕搖頭,道:“秦為何能一統六國?漢為何能取代秦朝,使天下服膺?”他解釋道:“都是因為四個字,流血、犧牲。”
劉協站起身來,走到亭邊,伸臂出去,接了一手涼意,悠悠道:“當初漢高祖得天下,手下跟着他的将士死傷無數。是這些願意追随漢高祖的将士們的鮮血,才使得天下膺服。朕的确是十年平定了天下,但吳地民衆卻未必視朕為他們的君王。譬如當初弘農王妃的父親就是會稽郡守,為亂賊所殺,那時候,朝廷在哪裡?後來戰亂,各方纏鬥,周瑜與孫策在吳地平定六郡的時候,朝廷又在哪裡?朝廷不曾出兵,不曾出糧,僅僅是給了孫策一個‘吳侯’的稱号。所謂的朝廷,在吳地,早就是名存實亡了。既然朝廷不曾為吳地流血犧牲過,現下周瑜站出來,糾集衆勢力,要求自治,也是合情合理。”
流血犧牲,帶來了執政的正義性。
而當周瑜與孫策帶着将士在吳地流血犧牲的時候,朝廷正縮在西北長安,忙于應付接二連三的叛亂,無力支援東南。
皇帝這番話一出,淳于陽與曹昂都沉默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劉協便問淳于陽,道:“昨日劫掠朱家鹽車的山匪,張昭要如何處置?”
淳于陽道:“張昭令底下人克制些,也沒有要動兵剿匪的意思。臣看他們是想等陛下您走了之後,再計較,并不想此時生事。若是引得朝廷插手,不是壞了他們大計?”
他最後還是沒忍住諷刺吳地諸人。
“你去告訴張昭,叫他從容做事,該剿匪就剿匪,若要等朕走,且還有的等呢。”劉協淡笑道:“吳郡看過了,朕還要去看看會稽郡,看看丹陽……”
淳于陽也不能改變皇帝的決定,隻得領命退下去傳話。
亭中隻剩了皇帝與曹昂君臣二人。
曹昂輕緩開口,蹙眉道:“臣有一事不解。”
劉協随手撥弄着古琴,随意道:“何事?”
“陛下何以如此輕視‘天子’這名号?”
劉協微微一愣,撫琴的手頓住,扭臉看向曹昂,見他蒼白面孔上滿是認真之色。
“陛下既為天子,天下自當膺服。”曹昂輕緩道,這番話他顯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思慮多時了,隻是今日才忍耐不得,說出口來。
在劉協看來,君權神授,是統治階級的戲碼。他并不信這個東西。
但是在曹昂看來,不管是日常中的相處,還是那一夜積濟水舟中皇帝的剖白,乃至于今日皇帝的“流血犧牲”論,都讓曹昂感到一種帶着驚恐的疑惑——皇帝看上去,仿佛根本不在意“天子”所代表的能量。
劉協在與曹昂的對視之中,明白過來。在曹昂看來,天子即是正義,哪怕周瑜孫權等人想要吳地自治,但隻要天子登高一呼,那麼吳地百姓便會集附,根本談不到什麼流血犧牲。這也正是真實曆史上,曹操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原因。也是如今,周瑜等人要求的隻是自治,而不是割裂的原因。就算朝廷的力量已經達不到帝國的邊緣地帶,但各勢力還是需要名義上的正統性。
“朕……”劉協喉頭動了動,待要解釋,又無從解釋,先道:“那日朕與袁空一見,倒是釋然了許多。濟水舟中之事,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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