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個娘咧,您丢下一個晴天霹靂,拍拍屁股就走了,現在讓我還怎麼有心思成親!上官和看着他的背影欲哭無淚。☆、一進入冬天,仿佛連日子也變得慢了起來。農耕得等天氣變暖才能開始,這是一年中難得的農閑時光,不過邵州城依舊熙熙攘攘,往來商貿并不因季節而停頓,受南平局勢的影響,更多人選擇往邵州這邊而來,但凡到茶館飯莊這些地方去,時常都能聽見商賈旅人在抱怨,說是越往易州一帶,路途就越不安全,盜匪也越來越多,還不如索性離邵州近一些。顧香生依舊忙碌,這些天她除了照舊要幫忙處理邵州的事務之外,又多了兩樁事情。一是幫碧霄籌辦婚事,丘家是土生土長的邵州人,家境小康,不至于娶不起妻子,丘書生父母都已亡故了,剩下一個守寡的姑母在縣城裡,不與他一塊兒住,丘元本人還有個妹妹,年方十歲,與他住在一起,他們現在住的那屋子原先是他姑母的,姑丈去世之後,姑母也不想在那裡住了,就與丘元兄妹倆說了一下,讓他們搬過來,也方便丘元在府學上課來回,她自己則回縣城去住,圖個清靜。父母早亡對丘元兄妹而言,自然算不上好事,但對碧霄而言,男方人口簡單,她嫁過去之後也不需要處理太多的人際關系,隻要與小姑子處得好便夠了。最難得的是,丘家就在焦府隔壁,嫁人之後也不影響碧霄過來串門。另一件事,則是孔道周臨走前托付給顧香生的,讓她撰寫奇女子列傳。這不是一樁容易完成的差事,甚至比為碧霄籌辦婚事還更難,顧香生拟了草稿,修修改改,幾番重寫,才勉強将謝氏一人的内容寫好,然而就是這一份草稿,在放到袁臻等人面前時,卻幾乎遭遇了衆口一詞的抨擊。當然礙于她的身份,其他人的措辭不像袁臻那樣直白,但也透露出那麼一個意思:那就是她寫的這份傳記,與以往史書裡的女子傳記都不同。所謂&ldo;不同&rdo;,肯定不會是褒義。遍觀史書,女子在裡頭篇幅所占最多的,無非就是&ldo;後妃列傳&rdo;了,漢高祖的皇後呂雉與唐代的武則天是例外,她們沒在後妃列傳裡,而出現在本該由帝王占據的&ldo;本紀&rdo;裡,但歸根結底,仍舊與她們本身的地位有關。謝氏不是後妃,隻是一名大臣的妻子,即便這名大臣是名留青史近乎完人的劉宗怡,按照規矩,謝氏也隻能出現在劉宗怡本人的傳記裡,就算才華橫溢,頂多就多寫幾筆,這已經是能夠給她的最高待遇了。但孔道周現在居然想要單獨為這些不是後妃的女子立傳,而非讓她們附庸于男人的傳記裡,這本身就已經違背了常理,不為袁臻等人接受。如果孔道周對他們提出這件事,他們肯定會極力反對,并且拒絕提筆,但現在這件事情被交給了顧香生,袁臻、鄭敦謹他們也隻能捏着鼻子視若無睹,想着反正就算顧香生寫成,他們也不會同意将其并入前朝史的,于是就任由顧香生去折騰。但顧香生寫出來的謝氏傳記,依舊超乎衆人的料想,讓袁臻他們無法接受。因為時下史書對于女子的評價,一般都是從&ldo;賢良淑德,宜家宜室&rdo;這樣的立足點來出發的,即便是像武則天這樣被列入&ldo;本紀&rdo;裡的女人,依舊被描述成&ldo;竟不能報先帝之恩,衛吾君之子&rdo;,即便後來&ldo;終能複子明辟,飛語辯元忠之罪&rdo;,但也要在前面加一句&ldo;牝雞司晨&rdo;。意思就是:雖然你當皇帝勉強還算合格,但不能掩蓋你本來就是女人的事實,這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的。而顧香生寫謝氏,則通篇很少提及劉宗怡,反而圍繞她本身的才華,以及門下弟子的成就來說,贊美之詞躍然紙上,卻半點不寫她作為劉宗怡之妻對丈夫的默默支持與奉獻,刻意淡化她的賢淑形象,這是袁臻等人所不能接受的。但顧香生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認為既然為謝氏立傳,那麼謝氏首先就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格出現,而非誰的附庸,就算劉宗怡再有名,成就再大,那也不應該出現在謝氏的傳記裡,否則又何必讓謝氏等幾人單獨成卷,直接放入列女傳一卷不就行了?既然如此,她作為妻子的那些品德,便應該盡可能地淡化,再不然,也應該與劉宗怡放在一起,而非在她本人的傳記裡大書特書,這就不是立傳的本意了。兩者相持不下,官司一度打到了徐澈那裡,顧香生堅持己見,徐澈也不可能強迫她修改,袁臻等人沒有辦法,隻得悻悻離去,并且撂下話,顧香生那幾篇傳記,是絕對不可能被編撰入史的。顧香生也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此時與她身份有關的謠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邵州城内衆說紛纭,有說顧香生不守婦道的,也有感念她為邵州城百姓做了不少,認為此事不算什麼,反覺得顧香生不慕富貴,品行高潔。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袁臻鄭敦謹等人因此對她的态度也轉變了不少,這讓顧香生感覺滑稽。徐澈查來查去,發現源頭居然出在自己身上,這讓他震驚萬分,深覺愧疚。然而顧香生礙于朋友情面不予追究,他卻不能裝作沒有發生過一樣,徐澈與崔氏攤牌,後者先是矢口否認,後來實在抵賴不過,方才含糊承認下,又說如果不是徐澈和顧香生暧昧不清,她不會出此下策,原意隻想逼顧香生主動離開邵州,誰知對方臉皮厚,壓根就不将名聲當一回事,任由外面謠言四起,兀自躲起來若無其事。二人大吵一架,徐澈身心俱疲,最後給了崔氏兩個選擇:要麼回京,要麼在刺史府旁邊的小院裡住下,沒有他的命令,不得踏出小院一步。崔氏自然不肯,隻因現在回京路上困難重重,盜匪流寇且不說,萬一被叛軍擄了去,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了,即便能平安回到京城,崔家要她完成的事情沒有完成,見她被徐澈休棄回來,又如何會給好臉色?至于被軟禁,崔氏就更不肯選了。秉性柔弱的徐澈難得強硬一回,也不與她争辯,直接就讓人強行将崔氏帶走關起來,對方什麼時候想回去,就讓人遞個話,他會派人送她回去,若不然,就隻能一直待在小院裡了。徐澈自覺短時間内無顔見顧香生,關于崔氏的處置結果,他也是讓人傳了個話,而未親自與顧香生說。事情的後果已經鑄成,就算把崔氏殺了,顧香生的身份也已經人人皆知,相比詩情碧霄的義憤填膺,她本人反倒還要平靜一些,隻是偶爾也會忍不住去想,魏臨和顧家人知道她在邵州城的消息之後,會想什麼?魏臨的想法不太好猜,顧家人的想法卻很好懂,如果他們知道她不僅沒死在外頭,還安安穩穩地在邵州待着,約莫會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尤其是她那位愛面子的父親顧經,說不定還會又驚又懼,趕緊入宮請罪,生怕魏臨誤會這樁謠言是從他那裡傳出去的。想到這裡,顧香生不禁搖搖頭,将桌上的茶湯一飲而盡,又喊:&ldo;詩情!&rdo;腳步聲走近,比詩情稍重,她擡頭一看,卻是于蒙。對方原是氣勢洶洶腳步匆匆疾步而入,卻在顧香生那一眼之後生生停住步子,不由自主放輕了步子,輕咳一聲:&ldo;你怎麼還有空安坐于此,外頭都鬧翻天了!&rdo;顧香生笑道:&ldo;稀客啊,平日裡你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上門,想必也有要事?&rdo;于蒙撓撓頭發,卻不承認:&ldo;瞧你這話說的,沒事就不能來了?&rdo;&ldo;自然可以啊!&rdo;顧香生喊了幾聲詩情,卻沒人奉茶進來。于蒙忙道:&ldo;不必客氣了,如今外頭謠言四起,宋司馬讓我來問問,要不要将那些閑人都抓起來?&rdo;顧香生搖頭:&ldo;抓能抓得了幾個,邵州城的人能抓,邵州以外的又怎麼辦,現在估計已經連齊國人都知道了,沒必要白費功夫了,由得他們去罷,他們說他們的,我過我的日子。&rdo;她神色淡定,安坐如山,大大方方地任于蒙打量,反是于蒙看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心說自己早該了解對方是個什麼人了,要指望顧香生露出羞怯悲苦的表情,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大家共事這麼久,又都是經過患難的,于蒙和宋暝等人,即便一開始對顧香生有偏見,這麼幾年下來,看法早就不一樣的,先前聽見外頭的人說顧香生不守婦道,他們反倒還替她生氣,于蒙更是挽起袖子就要出去抓人,好歹被宋暝先勸下來。但仔細想想,這些人不明真相,所以站着說話不腰疼,他們的看法,何嘗又不是最初宋暝于蒙等人的看法?其實邵州本地的老百姓并不是不念顧香生的好,說閑話的也大都是外邊來的人,世人多愚昧,喜八卦,好轶聞,很多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實并不重要,大家隻會聽自己想聽的,信自己想信的。于蒙與宋暝剛剛聽說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懷疑,而是有種&ldo;恍然大悟&rdo;&ldo;果然如此&rdo;的感覺,因為顧香生來到邵州之後的種種言行舉止,都表明了她一定不會是尋常門戶的小家碧玉,也隻有這樣的出身,才配得起她做的這些事情。他摸摸鼻子,拍胸脯保證:&ldo;先生隻管放心便是,若魏國那邊派人來抓你,我們一定不可能讓他們把你帶走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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