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收斂笑意,道:“長林君之意,可是信不過本宮?”
徐長林搖頭,平添了幾分怅然:“在下不想懷疑任何人。可高大人生前也是極為機敏謹慎之人,卻終未逃過厄運。身在異國,敵暗我明,在下不得不小心,還望長公主恕罪。”
瑟瑟聽完了這一番表面平靜實在暗流湧動的談話,覺得眼前這個精明到滴水不漏的徐長林,跟她在别院裡見到的那個白衣撫琴的灑脫賢士,簡直判若兩人。
就這麼個隻聽其名,沒有摸到實處的所謂證據,便把母親吊住了。
……瑟瑟有些奇怪,沈昭說那是能證明宋家清白的證據,可依瑟瑟對母親的了解,就算這證據或許與母親有關,但依照母親那淩厲果決的性子,若是得不到,大可毀了,萬不至于像如今要與徐長林磨這麼多嘴皮子。
除非,事情遠非他們想象得那麼簡單。
瑟瑟站在門外沉思片刻,轉身走了。
回到閨房,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直到婳女給她端了羹湯進來,才恍覺夜已深,一室影光粼粼,蠟燭燃得‘荜撥’響,燭淚堆積在燭台上,快要燃盡了。
她用冷水洗了把臉,躺回床上,閉眼強迫自己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便聽外面一陣喧鬧,瑟瑟起身走到窗前,見溫玄甯背着雕弓和箭囊正要出去。
他滿面春風道:“今日宗親朝官們在西苑比試騎射武藝,太子殿下道我們大秦乃是馬上得天下,朝官仕子皆不可重文輕武,忘了祖宗之根本。特下令,讓國子監監生也參加,姐,我今日去必讨個頭彩。”
瑟瑟囑咐:“赢不赢的不打緊,你可得小心,刀劍無眼,别叫它傷着。”
溫玄甯應下,挺直了胸膛,躊躇滿志地去了。
送走玄甯,瑟瑟回來梳洗打扮過,要去給母親請安,半路遇上福伯,說公主一早便去了刑部,好像案子有眉目了。
瑟瑟想起沈昭在晏樓裡對她說過,他已弄明白整個案子是怎麼回事了。
這就要破案了,徐長林也該回南楚去了。
她這麼想着,隻覺心裡倦倦的,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了。漫步穿過抄手廊,走過芙蕖,到了一片櫻花樹前,見徐長林正攀在樹上,伸手掰櫻花枝。
瑟瑟覺得他一襲白衣甚是靈巧,在樹上蹿來蹿去跟隻猴似的,腹诽完了正要轉身走,忽的刮來一陣風,将石桌上的一張花箋吹到了她跟前。
她低頭撿起來,正要放回去,卻見灑花白箋上以端正秀氣小楷寫了幾個字。
賀宋靈兒十六歲生辰。
她微有愣怔,徐長林已跳下樹,手裡捏着櫻花枝回來了。
他斂過素白長袖,将花箋拿回來,道:“按照當時宋家舊部傳回南楚的訊息,産婆是嘉壽四年元月初七下的山,宋姑娘應當也是那一日出生的。我便将那一日定做她的生辰,每年為她慶賀,想着也許将來有一天可以和她一起慶賀生辰。”
瑟瑟愣了片刻,喉嚨裡有些許酸澀泛上來,被她強摁下去,微笑道:“元月初七……這是個好日子啊,傳說女娲創世,正是在元月初七創造出了人類,由此代代繁衍,生生不息。她長大的過程中,一定有不少人跟她說,她是吉日降生,必定一世尊榮富貴,沒準兒還能母儀天下呢。”
徐長林笑着搖頭:“我可沒想過這些,我隻盼着能盡快找到宋姑娘,把她帶回南楚,好好照料,護她一世安穩。”
瑟瑟轉頭看向遠方,假山疊石,湖水瑩瑩,煙波浩渺,宛如一幅甯靜幽遠的畫卷。
她低聲呢喃:“若她不能跟你走呢……”
徐長林将花箋仔仔細細存放在綠綢盒子裡,擡頭問:“溫姑娘說什麼?”
瑟瑟輕搖頭,生硬地岔開話題,道:“我剛才好像看見花箋上寫着‘宋靈兒’?”
徐長林微微一笑,含了幾分甜蜜,道:“這是我……和宋瀾為宋姑娘起的名字。父侯還笑我們,明明飽讀詩書,可起出更有底蘊的名字,卻偏偏起了個這樣單薄簡單的名字。其實呀,一個姑娘家,就是該簡單快樂,能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比什麼都重要。”
他的笑容太過清澈明亮,言語中透出對未來濃濃的憧憬,把瑟瑟看得怪心酸的,她默了又默,沒忍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興許……可能帶不走宋姑娘,你怎麼辦?”
徐長林神情一滞,‘嘎嘣’一聲把櫻花枝掰斷,溫秀的眼中劃過凜然寒意,但很快被掩去,他笑意清煦,内含執念:“我不遠萬裡而來,便是為了宋姑娘,定要将她帶走。人都說長公主和太子殿下是心機深沉,富有謀算之人,可若他們真要擋在我面前,我倒也不懼與他們鬥上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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