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中進了樹海,沒走多遠,就坐在了一塊火山岩上。他放下背包,從口袋中掏出那張“地圖”,仔細地研究起來。按照昨天的搜救實戰,走完樹海用不了幾個小時。但是,找尋紙上那些标注的景點,可的确是一道難題。因為自己從未對樹海中的景點進行過研究,不知道地圖上的抽象畫在現實的樹海中長成什麼樣子。
隻見他像一個坐在自家屋前的小孩,認真地擺弄着手裡的東西。他把那張圖疊來疊去,又都展開,一個個“豆腐塊兒”映入眼簾,他低着頭看了一會兒。最後,他把地圖裝進口袋,然後兩腿一用力,身體輕悠悠地飄了起來,整個人已經站到了樹海之上。
在他的眼底,整個樹海就如同那張地圖,被他用眼睛分割了若幹個方塊兒。分割之後,他整個人又沉入了“海”底。然後背起背包,蹽開長腿,向心中指定的那個方塊兒奔去。
很快,他就找到了“地圖”上标注的第一個景點。
這個景點好美,是由一組火山岩組成,巨大的火山岩上千瘡百孔,透着又黑又亮的顔色。在火山岩的旁邊,有一個深可見底的水汪。富士山的雪水流到了這裡,又向更低窪的地方流去。
景緻真的太美了!姬中拿出了手機相機,選擇了拍照模式,從不同的角度把這美景拍了下來,還不忘了把自己也加了進去。
從第一個景點往前,按常規思路,姬中仿佛走進了一個死胡同。越走地勢越低,卻原來走進了一片沼澤地。他費了好長時間才不得不原路返回,重新找到了正确的路徑。
第二個景點距第一個景點有1000米的直線距離,可耗費了姬中大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是幾棵粗大的栎樹組合,其中的兩棵栎樹,在兩米高的地方生長到了一起,形如情人交頸,被人賦予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玉交歡》。玉交歡旁立有一塊木牌,上書兩行大字:
已經有25人選擇這裡結束了寶貴的生命。人生隻有一次,不能再來。請珍愛自己,不要以第三者身份來此交頸。
這個牌子上的内容令人窒息,他感覺喘不上氣來。越是喘不上氣來,越是仿佛眼前人頭攢動。那25個人,如前天晚上的那個自殺者,伸着不同長度的舌頭,兩隻胳膊自然地垂下,瞪着令人恐懼的眼睛。
姬中倉皇地拍了幾個鏡頭,氣兒仍然不夠用。他向四周望去,樹蓋遮天,有一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他受不了這種感覺的壓抑,兩腿一用力,扶搖而上了樹梢。視野開闊了,立馬感覺到了空氣的清新和透亮。他貪婪地吸上了幾大口,壓氣的感覺頓無。
找到第三個景點,是在午後四點多鐘的時候。一個岩洞,藏于葳蕤的藤蒿之中。這個岩洞令姬中費了一番周折。樹海早早就暗黑了下來,黑黢黢難辨遠近。他圍繞岩洞前後左右足足折騰了30多分鐘才把它找到。首先是那張“地圖”上的标注有誤差,岩洞整整比“地圖”所标的位置偏離四五十米。其次,是這個岩洞的洞口被兩棵倒下來的死樹遮擋,死樹的枝幹上挂滿了幹枯的藤蘿,如果搜尋不仔細,目力難及。
這個洞口還不是很大,黑黢黢的。站在洞口,嗅到了一股黴變的氣味。當姬中打開強光燈照亮了岩洞,裡面的蟲子紛紛逃向洞穴的深處。
站在洞口,姬中不住地點頭。他暗暗地思忖:蕭山啊蕭山,為了把對手幹掉,真是煞費了苦心啊!這種打卡之地,簡直就是景區内的一個随便去處,難辨難識啊,一不留神,極易從眼前溜掉。
姬中仔細辨别了洞口那塊标志性的溶岩,和圖紙上的标注吻合無誤,匆匆拍下了幾個鏡頭,向下一個景點尋去。
第四個景點是一林中湖泊,湖泊不大,可以泡子稱呼。這裡是不是富士五湖之一,姬中不得而知,他簡單拍了兩張照片,就又向前飛去。
他再一次躍到了樹海之上,壓氣的感覺好像越來越明顯。那會兒隻是有些壓氣,而這會兒明顯感覺氣兒不夠用。不動還好些,一動就喘。
這是不是陰雨天植物不能光合作用造成的?他突然有些醒悟。
讀書的時候,老師講過植物白天光合作用釋放氧氣,黑天因為不能進行光合作用而吸收氧氣。自己怎麼就不能聯想到,這陰雨天無法光合作用的道理呢?!姬中自己責怪起自己來。
姬中确實沒有想到這種陰雨天,綠色植物會消耗這麼多的氧氣。它們奪氧竟然奪到這種程度!樹海的面積太大了,而且森林的茂密程度又如此之高,如果天氣一直這樣下去,氧氣耗盡都不意外。他沒做這方面的準備。
姬中此時才意識到,這是樹海的真正可怕之處。這裡的動物們,可能早就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缺氧的窘迫,它們選擇了逃離或靜處洞穴,因此這密林深處才會如此寂靜。而自己不能,他要完成這次探訪任務。
姬中重新回到樹海中,想着隻剩下最後一個景點的打卡任務,他放緩了心情,決定适當休息休息。就在這時,他看到不遠處的樹叢後面,有一人影在閃動。是蕭山俊階,正拄着手杖向眼前的景點奔去。腳下的苔藓濕滑,雖貌似奮力向前,但卻是步履艱難。
姬中目不轉睛,直到蕭山的身影被婆娑的樹影完全擋住,他的眼睛仍然注視着他消失的那個方向。
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臉上不自覺地變換了一下神情。他的頭不住地點動,心想:唉!人啊,為什麼有時會令人憎恨,有時會令人憐憫呢?譬如此時,瞅着蕭山俊階艱難離去的背影,怎麼可憐巴巴的呢!
他倚一棵大樹坐了下來,頓覺饑腸辘辘,渾身疲憊無力。雖然隻是黃昏時分,可樹海已經進入至暗時刻。空氣中多了些黴變的味道,綿綿細雨仍然不緊不慢地下着,聚集到葉片上,變成了水珠,無聲地落下來。樹海仍然死一般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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