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睿康搖頭晃腦地正好笑,這麼大個人,神态還像個猴兒似的,斟酒燒香,拜了三拜。長長出了口氣。&ldo;爸,媽,小遠的爸爸……&rdo;&ldo;别告訴他們。&rdo;遙遠制止了譚睿康,說:&ldo;待會害我爸睡覺都不得安生。&rdo;譚睿康哈哈大笑,歎了口氣,說:&ldo;譚家是你娘舅家,本來這事份内就是娘舅家管……哎,是哥哥沒用,說不上話。&rdo;遙遠摸了摸跪在墳前的譚睿康的頭,說:&ldo;這不是成年了麼?娘舅家也隻能管到十五六歲吧,别想了,走吧走吧。&rdo;遙遠知道譚睿康總因為這事有點自責,确實按照中國幾乎所有地方的習俗,父親續弦的時候,母親的娘家都該有個男人出來說話,大家好商好量,把小孩的事給談妥了。但譚家就譚睿康一個,唯一的堂舅也去世了,譚睿康寄人籬下,吃趙國剛的用趙國剛的,說不上話很正常。事實上這也不是什麼大矛盾,最後遙遠用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自己解決了。譚睿康借了個自行車,載着遙遠,遙遠張開雙腳騎在車後座上,自行車輪的印迹彎來彎去,在鄉間小路上繞成一個s。&ldo;你行不行‐‐!&rdo;遙遠說。譚睿康笑道:&ldo;可以可以,太久沒騎車了,以前上學還帶同學呢!你放心。&rdo;遙遠說:&ldo;去哪兒?&rdo;譚睿康:&ldo;去我初中老師家,可以麼?你怕生不想去的話,就找家網吧上網。哥聊聊天就出來接你。&rdo;遙遠道:&ldo;沒關系,一起去吧。&rdo;他們從山上下來,拐另外一條小路,去縣城邊上,譚睿康又說:&ldo;這山裡聽說還有狼呢。&rdo;遙遠說:&ldo;估計再過幾年也沒了吧。&rdo;譚睿康點了點頭,說:&ldo;我希望家鄉能發展,建個度假村什麼的,到時候咱們的房子和地可就值錢了。&rdo;兩人到譚睿康的初中班主任家報喜。班主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教了譚睿康那一屆三年,正是年輕時候,常常和半大小子們一起踢足球,感情也最好。&ldo;老師,師母好。&rdo;譚睿康買了一條煙,一瓶酒,送到班主任家。&ldo;老……老師好。&rdo;遙遠尴尬地笑了笑,正是暑假時候,班主任還在備課,一見譚睿康來了,便馬上道:&ldo;睿康!我就知道你能考上大學!來來,讓老師看看是哪間!&rdo;譚睿康介紹了遙遠給他認識,笑道:&ldo;本來想考清華的,差三分落榜了,哎。&rdo;遙遠心想你就得瑟吧,譚睿康和他的班主任大聲談笑,師母去買酒和小吃回來,兩人在客廳裡談得熱火朝天。遙遠在一旁聽,忽然就想起自己似乎從來沒回去看過老師。大城市的師生關系與鄉下整體有很大的差别,各種價值觀,新聞,教育體系更規範,老師領公務員的薪酬,教學育人,遙遠雖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尊敬,卻沒有太多對老師的特殊感情。初中時也知道趙國剛給他們班主任送購物卡送紅包,為的就是讓遙遠在班上少挨點罵,長此下來,遙遠每畢業一次,和班主任的關系就沒有什麼值得惦記的了。反而某些對遙遠特别好的老師還沒收過趙國剛的禮。初中時有一個英語老師是特級教師‐‐和藹可親的老太太,她在初一時就非常喜歡遙遠,當着全班的面誇他英語說得标準流利,詞彙量大。遙遠也很喜歡他,這種鼓勵是很重要的,這令他初中三年對英語産生了興趣,形成良性循環并越學越好。而高一時被物理老師罰站半節課後的陰影則是整個高中都有點痛恨物理。&ldo;爸,給我聽寫!&rdo;班主任家的小兒子道。遙遠道:&ldo;我來,你們才三年級就學英語了?&rdo;他過去小折桌前,給小孩子聽寫,又教他用外文字典查單詞,說:&ldo;你可以養成用英文句子解釋英文單詞的習慣。我說,你猜?&rdo;他一邊給小孩聽寫,一邊聽着譚睿康和他的班主任談的往事。原來當年譚睿康的父親重病,初中畢業後譚睿康就沒上學了。一年後這位班主任特地上門去了他家,當時譚家隻剩一個老太太,班主任告訴她譚睿康的成績很好,隻要認真學習,一定是能考上大學的。千萬不要讓他辍學。外婆聽了以後跑到鎮上去,給趙國剛打了個電話,譚睿康又複習了三個月,便提着一堆破爛行李,搭上了前往南國的長途汽車。譚睿康家裡沒有女人,父親又去石料廠賺錢,導緻他長期無人照顧,衣服襪子破了也從來沒人補,幸虧學習還是很努力的,沒有跟着别人混過整個初中。&ldo;pk。&rdo;遙遠說:&ldo;粉紅色,我看看你課本上寫的都什麼……老天,不能這樣标。&rdo;遙遠翻到前面,用橡皮擦把小孩課本上的英文單詞下的中文發音全擦掉,什麼爺死爸死,夠,巴拿呢,通通擦了,用相仿的拼音标出來,說:&ldo;你會讀麼?&rdo;遙遠把自己從前的真傳全教了給他,又列了張表,将漢語拼音與國際音标中不一樣的詞詳細對比,看着小孩的眼睛,說:&ldo;你會讀了以後,就把它們替換上去,包括&lso;θ&rso;,&lso;ε&rso;,&lso;α&rso;這些,都很像的。能聽懂嗎?&rdo;小孩點了點頭,遙遠道:&ldo;太聰明了。現在的小孩子都聰明。&rdo;小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着單詞重新标上音标。班主任在客廳說:&ldo;……你能在大城市裡堅持自己,沒有迷失在燈紅酒綠的生活裡很不容易,說你去上高中,我這麼一想,壞了,萬一你學習不刻苦,還不如去念職高學門手藝……&rdo;譚睿康在客廳裡爽朗地大笑,說:&ldo;我剛到的時候也很迷茫,幸虧姑丈是個很厲害的人,他在八十年代就白手起家……&rdo;&ldo;……小遠又給了我很大的幫助……&rdo;當天譚睿康和遙遠留在班主任家吃飯,班主任又開了瓶新酒,喝得譚睿康滿臉通紅,吃到晚上十點,譚睿康方道:&ldo;老師,我們回去了。&rdo;班主任道:&ldo;在這裡睡吧,我去支張床,兩個小夥子擠擠。&rdo;譚睿康忙道:&ldo;不不,要回去,家裡還沒收拾,早上出來門都沒鎖。&rdo;遙遠和譚睿康下樓,譚睿康又說好畢業後再來探望老師,一臉幸福地把老師送他們的兩本詩集收好。遙遠:&ldo;酒後駕駛,沒關系麼?&rdo;譚睿康叫道:&ldo;沒沒沒!我還沒醉呢!上來上來!&rdo;遙遠坐在後面,腳蹬着地,雙手抓着車座,嘴角微微抽搐,看譚睿康那東倒西歪的模樣,說:&ldo;算了吧……&rdo;譚睿康牛脾氣來了,說:&ldo;沒事!咱們兜近路回去!從山裡……穿過去!&rdo;夏天的夜風涼爽,譚睿康騎着自行車像個玩雜耍的猴子,歪來歪去,片刻後停下來,示意遙遠等等。遙遠:&ldo;?&rdo;譚睿康過去扶着樹猛吐。遙遠:&ldo;……&rdo;譚睿康吐完以後撒了尿,清醒不少,又過來示意遙遠上車。烏雲掩去了天空的星光,四周黑漆漆的,遠方不知道什麼在叫,四周蟲鳴聲都停了,漆黑的路上,群山猶如黑夜裡張牙舞爪的兇獸。遙遠心裡有點怕,譚睿康按了兩下車鈴,叮叮聲遠遠傳出去。&ldo;小遠,你怕鬼嗎?&rdo;譚睿康說。&ldo;不……不是很怕。&rdo;遙遠确實不怕,這附近是外公外婆埋的山頭,祖宗有靈,怕什麼?他隻是怕蛇怕搶劫。&ldo;别怕。&rdo;譚睿康醉醺醺地說:&ldo;哥保護你。&rdo;遙遠哈哈地笑,想起初中時譚睿康書包裡的一根鐵棍。譚睿康又歎了口氣,說:&ldo;小遠,我對不起你。&rdo;遙遠道:&ldo;說什麼呢。不對,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快說!&rdo;譚睿康搖頭晃腦地想了想,倏然間路邊撲來一個灰影,把他們的自行車撲得歪倒下去!&ldo;小……&rdo;譚睿康話未完,兩人便連着自行車一起摔了下山坡。一陣瘋吠,狗的咆哮聲響徹夜空,遙遠直接在石頭上一撞,腦中發出巨響,嗡的一聲,緊接着譚睿康緊緊抱住了他,遙遠全身劇痛,手臂被石頭擦得火辣辣的疼,又聽到一陣瘋狗狂吠。&ldo;汪‐‐汪‐‐&rdo;一隻半人高的大黑狗從坡頂沖了下來!同時間,兩人滾下近三十米的山坡,一頭撞在地上,遙遠隻覺全身筋骨劇痛,摔得快吐血了。但他的頭是撞在譚睿康的手肘上的,沒有直接撞地。遙遠被摔得眼冒金星,大聲道:&ldo;譚睿康!譚睿康!哥!&rdo;譚睿康猛地翻身嘔吐,遙遠要把他拉起來,冷不防又是一聲狂吠,那隻黑狗追了下來,喉嚨中發出危險的猢猢聲,遙遠瞬間意識到恐懼,這隻狗是瘋狗?!它的眼睛瞎了一側,緩緩俯身。&ldo;操!&rdo;遙遠罵了句髒話,恐懼消失後是近乎難以遏制的狂躁,那隻狗沖了過來,遙遠看也不看撿起一塊石頭,抓着它朝狗狠狠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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