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此刻的火候已經足夠了,說再多的話隻可能适得其反,陳寶兒方才扶膝站起身來,而後淡淡地說道:“大帥囑我保你一條性命,是因為憐你一身武藝,馳騁疆場,戰績斐然,但大帥也不會勉強你。你如果願意留下效力,那麼,安北大都護府将用你為先鋒使,統領一廂兵馬。而你如果不願意留下,一心回歸故土,那麼我已經令人備好坐騎,你連夜就可以回你的回纥。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你自己選擇吧!”當陳寶兒起身離去之後,之前一直努力抑制自己,不希望情緒失控的吐迷突方才整個人癱倒了下來。他不想相信對方說的話,可自己的親身經曆卻證實了這一點,自己過往的那些記憶也證實了這一點,他竭盡全力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了大帳門口,想要伸手去掀開那道簾子的時候,手卻僵在了那兒。真的要連夜不眠不休趕回去嗎?事到如今,兄長會不會派出伏兵……不,就算兄長還眷顧兄弟之情,他的那個侄兒磨延啜,又會不會幹脆伏兵殺了他?可他如果貪生怕死不回去,如果兄長真的已經打算殺了他為侄兒磨延啜鋪路,那麼,他留在回纥的妻兒家小,他的那些心腹部衆,又會不會受到清洗……千頭萬緒此時在他的腦海中打轉,以至于他突然捧着頭雙膝軟倒跪了下來,口中發出了一聲絕望而痛苦的悲号。吐迷突的大帳外十數步遠處,陳寶兒聽到這一聲後回頭瞥了一眼,随即輕輕歎了一聲。剛剛全程都在帳外監視,以備突發事件的龍泉此刻不禁心悅誠服,輕聲贊歎道:“郎君真是太厲害了,字字句句全都在戳這胡人的心肝!聽他這嚎叫就知道,他是真的進退兩難。”“這是攻心戰,不亞于戰場上兩軍對戰厮殺,我所占的上風,是因為我完全摸清楚了他的底細,而他卻對我一無所知,僅此而已。”陳寶兒并沒有任何自滿之色,停下腳步後就對龍泉說道,“你留下,如果他要回去,就由得他。”龍泉出自都播劍營,對于陳寶兒這個曾經在都播隐為軍師的角色,自然不會有任何質疑,當即就凜然答應了下來。而陳寶兒隻身穿過一個個營帳和一道道關卡,進入杜士儀的牙帳時,就隻見裡頭還點着燈,杜士儀正在燈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架剛剛做好的沙盤。他沒有出聲,就這麼徑直走上前去,目光一掃便看見在沙盤上那廣袤的漠北大地上,烏德犍山和嗢昆水之間,赫然矗立着一座城池。盡管這座城池現如今并不存在,而且還會耗費多年才能真正建起,可他仍是打心眼裡生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憧憬和自豪。這座安北牙帳城,将是比當年的雲州更巍峨,更宏大的城池!“寶兒是不是想到了當年的雲州?”杜士儀側頭問了一句,見陳寶兒點了點頭,他便笑着說道,“隻是相比當年的雲州,我們騰挪的餘地已經大得多了!當然,如果不是因為請得陛下禦準,将之前大軍大敗突厥所得充為建城,以及西受降城今後三年互市所得全數撥來,恐怕這座塞上堅城的花銷還湊不足。”陳寶兒是知道杜士儀那身家的,當下打趣道:“恩師的身家之豐厚,自己斥資建城其實也早已足夠,不過是怕人閑話罷了。”“何止是閑話,那樣就是殺身之禍了!”杜士儀沒好氣地瞪了陳寶兒一眼,這才正色問道,“吐迷突那邊如何?”“如果是他執意回去,我已經令人先一步在沿途打點,能夠确保他至少路上平安。至于他到了回纥之後,如果骨力裴羅清洗了他的部衆,那麼他在憤怒之下,兩邊自然會沖突;如果骨力裴羅如同沒事人似的依舊如舊時一般待他,之前牙帳轅門的一幕,也會成為兄弟倆心頭的芥蒂;而磨延啜已經做了初一,也自然不憚做十五。哪怕是吐迷突因為實力不夠死了,他終究是大帥親自發話,投了我安北大都護府的人,事後興師問罪的借口也足夠了!當然,如果他心灰意冷,願意就此留在我安北大都護府,那麼也未嘗不可。恩師用回纥俟斤之子為大将,足夠作為美談了。”“很好,你這是一舉數得。”無論朝堂還是戰場,全都是爾虞我詐,杜士儀隻覺陳寶兒這設計一環套一環,絲絲入扣,因此不禁贊賞地點了點頭。他正要再說什麼,陳寶兒卻搶先開了口:“恩師,如今安北大都護府已經漸漸上了正軌,前前後後已有相當的兵馬,還請你不要日夜操勞,身體最為要緊。師娘和師弟師妹們都不在身邊,恩師有事盡可以差遣我,千萬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擔着。”“如今倒換成你谏勸我了。”杜士儀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後,終究還是不那麼執拗了,“也罷,就按照你說的,我今後早睡早起就是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如果那吐迷突有什麼動靜,料想龍泉一定會英主的條件當骨力裴羅日夜兼程趕回自己的回纥牙帳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自從突厥兩面可汗相繼覆滅,葛邏祿和回纥,仆固和同羅,都不約而同地把自己俟斤的大帳稱為牙帳,仿佛如此一來就真的成了漠北的最新雄主一般。骨力裴羅盡管不稀罕這樣的門面功夫,可他也不會在聲勢上落于人後。如今的回纥牙帳營地,從高處望去綿延數裡,從外圍到最中央,如同衆星拱月一般,圍繞着中央那座純白色的高大營帳。踏入自己的牙帳之後,骨力裴羅無心去理會自己離開的這幾天是否還有别的事情,直截了當地吩咐道:“讓磨延啜來見我!”父親帶着五花大綁的吐迷突去安北大都護府向杜士儀負荊請罪,如今回來時卻隻剩下一個人,而且随行親衛一個個全都對所見所聞諱莫如深,當磨延啜匆匆進帳的時候,心裡不是沒有忐忑的。尤其是看到骨力裴羅那張陰霾重重的臉時,他更是打心眼裡生出了一種畏懼。那不但是兒子對父親的畏懼,也是對于整個回纥最具實力者的畏懼!“我不想過問你和吐迷突有些什麼過節矛盾,也不想過問你這次故意拖延時間造成的麻煩,我隻想問你,如果你将來坐了我的位子,可有信心在四面八方無數大敵的窺伺下,将我回纥藥邏葛氏發揚光大?”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質問,讓磨延啜很有些措手不及。知道遮掩是沒有用的,他便把心一橫,單膝跪下道:“阿父,我有信心!我這些年一直随同阿父南征北戰,回纥的大軍一直把我當成是太子!對于那些不服我的人,我會展現出我的力量!對于那些對回纥有敵意的人,我會展現出我的智慧!阿父當年能夠把岌岌可危的回纥九姓帶回漠北,而後建立起現如今的基業,我不但會守住這些,還會讓我回纥占有更廣闊的土地!”漠北諸族,無不是實力為尊,如果有足夠的實力,那麼一部之主的位子随時都能發生更叠。磨延啜知道,如果不是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做了那樣的事情,說了這樣的話,骨力裴羅很有可能反而會對他生出疑忌和不滿,可現在就不同了。不管吐迷突是真的死了,抑或是别的什麼下場,那麼,父親一定不會放棄他這個被回纥上下視之為太子的長子,因為損失了一條臂膀的父親不可能再斬斷另一條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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