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還能清楚地發現,于書澈眼睑下暗藏青色,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隐隐有血絲,下巴的線條沒原先以為的那麼優雅,反而偏向冷硬,且上面還有沒刮幹淨的胡子茬。越往細處打量于書澈,王铮的心就越莫名地,慢慢地安穩下來。他看着眼前這個男子,比自己高,也比自己壯,身段容貌風度談吐在常人标準裡,可能确實要比自己強,但不知為何,他忽然就洞悉了這副華麗外表下某些空洞的部分,他想,這不是當初那個令自己恨和畏懼的敵人,或者說,他隻是那個當初奪走李天陽的驕傲男人的一個簡縮版本。在四年前的記憶中,于書澈是個何等耀眼的人物,他能跟李天陽一樣,能幹,精明,長袖善舞,運籌帷幄,他們在一塊能說自己永遠也沒辦法弄懂的内容,他們能合作,能互相理解,能産生火花四溢的愛。那些,都是王铮碰不到,踮着腳尖也夠不着的東西。但是現在,王铮忽然有種感覺,于書澈就像一座雕欄玉砌的精美樓閣,可換個角度看,其實,也就是頭上有片瓦的房子罷了。&ldo;王铮,你這麼看着我,要還說不認識我,可有點說不過去。&rdo;于書澈勾起嘴角,笑了笑。王铮回過神來,定定地看着他,默不作聲。&ldo;難道一定要我把李天陽的名字報上來?這可不是個好主意,我怕勾起你一些不算太好的回憶。&rdo;王铮心裡悶得慌,他微微仰頭,籲出一口長氣,輕聲問:&ldo;你來我面前,就是為了說這個?如果你的目的是這個,那真是令人遺憾,我聽說過的于書澈,至于這麼淺薄嗎?&rdo;于書澈眼睛微眯,目光銳利地盯着他,随即低低發笑,說:&ldo;你很懂得以退為進,先是假裝沒聽說過我,讓我當衆出了醜;接着又拿話堵我的嘴,讓我接下來不得不斟詞琢句。王铮,你有點意思,頗令我刮目相看呢。&rdo;&ldo;刮目相看這個詞用得有點不妥,它指的是對人有看法上的改觀,但我跟于先生您不算有交集,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沒必要給對方留下什麼印象,留下也沒意義,您說呢?&rdo;王铮猶豫了一下,指指一邊灌木叢旁的長凳,說,&ldo;我坐下來不會失禮吧?看起來您的有話要說,需要占用我不少時間。&rdo;于書澈點頭同意,王铮徑直走過去,坐了下來,把保溫桶規規矩矩放在一旁,雙手放在膝蓋兩邊,拍拍自己的腿說:&ldo;我有點累,過個年比不過年事還多,您有什麼事,請直接說。&rdo;于書澈掏出香煙叼了一根,把煙遞過去,問:&ldo;抽嗎?&rdo;&ldo;不用,謝謝。&rdo;于書澈也不勉強,自己點了煙,深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忽然一笑,問:&ldo;你一直這樣?&rdo;&ldo;什麼?&rdo;&ldo;不抽煙,不喝酒,來探病帶的還是自己炖的湯,聽說你做菜理家還是把好手,不工作,隻讀書,小時候是個乖寶寶,長大了就是個老好人,是這樣概括你沒錯吧?&rdo;于書澈直勾勾地盯着他,微微眯眼,勾起嘴角問,&ldo;你自己沒想過改變麼?&rdo;&ldo;變成什麼樣?&rdo;王铮老實地問。&ldo;變得更爺們一點。&rdo;于書澈目光銳利,果斷地吸了一口煙,說,&ldo;你這樣,不覺得太娘了?&rdo;王铮輕輕握緊雙拳,随即又松開,坦然地說:&ldo;我不明白什麼是爺們,什麼是娘,我專攻文藝理論,學的都是西方哲學,我崇尚自由主義,認為人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我認為社會不應當隻有一個标準,比如爺們和娘之類,我不覺得一個隻崇拜男性特質的社會有什麼進步可言,我甚至不認為爺們就比娘好,羅素說過,社會幸福的本源在于多樣化,我覺得他說得沒錯。&rdo;他垂下頭,抿緊嘴唇,随即問,&ldo;你今天來我跟前,就為了證明我有多糟糕?如果隻是這樣,我覺得你多此一舉。&rdo;他看着于書澈,淡淡地說:&ldo;你的蔑視不會影響我的發展,倒是我每前進一步,都是對你這種判斷的否定,而隻要我活着,我就一定會堅定不移地朝我要的方向前進,所以,&rdo;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輕聲說:&ldo;從邏輯上講,你的判斷注定是不成立的。&rdo;于書澈認真地端詳他,忽然呵呵低笑,又吸了一口煙,點頭說:&ldo;你确實是個優秀的人物,思維敏捷,不卑不亢,坦白說,我很欣賞你。但是,&rdo;他收斂了笑容,說,&ldo;在李天陽的問題上,我不會對你讓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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