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我可怎麼面對馬懷素!盧琉桑,看我不殺了你!丫環撲騰撲騰開門進來了,大呼小叫着&ldo;大小姐,您怎麼了?&rdo;&ldo;給我磨把刀去,削鐵如泥的。&rdo;管你什麼五姓之家,看明天我不宰了你。幾個值夜的丫環大眼瞪小眼,然後便齊刷刷地看我,還偷偷咽了咽唾沫,就好像我是被官府張榜通緝的女魔頭一樣。&ldo;都睡這兒吧,一個都不許走,燈也都燃起來。&rdo;強自壓了火下去我吩咐道。這麼一氣腦子裡像大槐樹上那個大馬蜂窩,嗡嗡的。躺下了,我聽丫環們竊竊私語說:大小姐别是病得招了什麼吧?瞧着像夢見什麼可怕東西似的。是啊,本大小姐我就是招了不幹不淨的東西,我要是不收了他……我就跟他的姓。我側身朝裡躺着,手指甲摳着手掌心。皎皎,月亮被天狗咬了一口那還皎皎麼?都對不起馬懷素給我取的這麼清雅的兩個字。早起,丫環說:大小姐,您昨夜沒睡好?眼睛都紅了。不氣得眼紅能殺人麼?早飯時辰過了,我正磨着牙想着弄死盧琉桑的招兒,隔着紫绡帳就見老駱駝又帶着大夫來了。鬧得我心煩。不就是覺得把我嫁給傻子有點愧疚麼?做出這副慈父的樣子‐‐當我不知道是怕我病死了你雞飛蛋打麼?老駱駝說:晴兒,讓大夫看看眼睛,怎麼紅了。被他問得心煩,我索性裹着被子躺下,把頭蒙了個嚴嚴實實:&ldo;有什麼看的,就是一晚上沒睡,又不是得了紅眼病,又不能過給别人,至于這麼大張旗鼓的?這會兒我困了,睜不開眼睛,等我醒了再說吧。&rdo;恰巧門外又傳來鄒昉樂颠颠的聲音:&ldo;大姐,大姐你看,櫻桃,你不是想吃櫻桃麼?可巧剛才盧少爺回來帶來了一些,大姐你快起來吃。&rdo;一提櫻桃我腦子炸開了一樣。要不是那倒了八輩子黴的櫻桃我至于這樣麼我……轉眼的功夫鄒昉已經跑到我床邊了,讓丫環把櫻桃盒子拿給我。我沒搭理,然後感覺枕邊沉了沉,想必是丫環放下了盒子。我又裹了裹被子強迫自己睡覺。輕輕重重的腳步聲消失了,屋子裡又靜悄悄的,我坐起來往枕邊瞧瞧,果然一個盒子,紅絨的,看着就價值不菲,床邊立着個丫環,正小心翼翼打量我。&ldo;拿出去喂豬。&rdo;我吩咐她。&ldo;大小姐……&rdo;&ldo;不管弄哪兒去,别擱我眼前鬧騰。拿走!&rdo;丫環小心拿着盒子出去了,到了門口又和一個丫環竊竊私語了什麼才出去了,随即床邊又立了一個。我平躺着看床頂金絲銀線繡出來的花團錦簇,平日裡看覺得好,今天看隻覺得惡心,看着花好葉好的,指不定裡頭藏着些什麼龌龊呢。大概是我瞪眼時間太長,丫環又來叫我,聲音怯怯的,像怕棺材裡的人詐屍似的。&ldo;去給我弄碗羊肉炖蘿蔔。&rdo;我說。&ldo;啊?大小姐……&rdo;&ldo;羊肉炖蘿蔔!快去,還要一大碗秫米飯和一碟醬胡瓜。&rdo;忽然就餓了。丫環愣了愣然後提起裙子飛奔而去。寶光客舍等了又等,還不來,我肚子開始咕噜噜叫。我這副皮囊也真是讓人匪夷所思,這一氣之下倒像是把堵了的憋了的氣血都給捋順了,神也清了目也明了,連餓的感覺都比往日強烈些。索性我下了床盤腿坐在錦榻上等。等我那一碗羊肉蘿蔔和一大碗飯快要見底兒的時候,鄒昉和盧琉桑以及鄒暖來了。&ldo;大、大姐……你現在不能吃這樣油膩的,腸胃哪裡受得了?快,别吃了。&rdo;鄒昉幾步跑過來奪下了我的筷子。我讓丫環把東西收了,懶得動,索性往榻上一歪閉目養神,吃飽喝足了睡個小覺兒多美。&ldo;姐姐,好歹盧公子來探病,你起來說個話也好啊。&rdo;鄒暖挪到錦榻邊兒細聲細氣跟我說話。我想了想,嗯,坐起來,讓丫環給我倒了熱酪漿暖暖的捧在手裡。&ldo;随意坐,喝什麼吃什麼讓丫環拿。&rdo;剛才吃的時候沒覺得,此時好像腹中有點脹。鄒昉說,大姐,你今日怪怪的。我說我病了啊,病了都怪怪的。他們坐了一坐鄒暖便說看我太累三人出去了。誰知道鄒暖馬上又折回來了,粉面含怒,重重将一樣東西放在桌上:&ldo;你不想吃便偷偷賞了人,偏偏說什麼拿去喂豬,鄒晴,我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識好歹的,就這一盒櫻桃也可你先吃,盧公子到底還怎生開罪于你了?&rdo;這個死丫頭。&ldo;你若舍不得喂豬就拿回去吃好了。&rdo;我才懶得理她。&ldo;鄒晴,你!你這樣所為簡直是丢鄒家的臉面。&rdo;鄒暖小丫頭大概氣急了。&ldo;你這樣會講理又曉得厲害關系,不如你去盧琉桑那裡把臉面找一找?反正,盧琉桑說将來是要和你成親的,你去了正好近便。&rdo;鄒家的臉面關我什麼事?除了這個姓氏誰當我是鄒家人了?鄒暖氣呼呼走了,臨走還踹了我房門一腳,咣當一聲倒吓了我一跳。這個脾氣将來也不知道盧家待見不待見。在榻上歪着睡了一覺,睡醒了依舊沒想出什麼好法子,這讓我不禁有些氣餒,晚飯又不想吃了,匆匆喝下一碗湯藥便睡下了,一夜無夢,早上又被苦湯子味嗆醒,掐指一算,我這纏綿病榻也有二十來天了,好在現在家裡不指着我買米下鍋,否則可要餓死一雙零一個了。我不想這麼窩着了,想出去透透氣,就這麼憋着,天天拿藥氣熏着好人又給熏壞了,出去走走,依我這樣皮實的身子骨沒準兒就好了呢。沒等我穿戴整齊出門,丫環倒來說餘夫人聽說大小姐病了,正巧路過,來瞧瞧病。我差點一口藥嗆死。這餘家人還真實在啊,這就來探病了。丫環正幫我擦拭着一口噴出來的湯藥,二娘陪着一位夫人就進來了。說真心話,我都不知道那一刻是哪個府上的大小姐亡靈附了我的身,我動作麻利地攏起了袖子捏起了嗓子,連頭都不自覺低了下去瞧着被面。餘夫人坐在我床邊,抓起我的手細細端詳,像以前洛陽南市橋底下專門打着看手相為名抓着人家老太太手不放的劉瞎子。我尋思,她一會兒沒準兒該讓我張嘴看牙口了。餘夫人的手軟軟的溫溫的,像我娘的手,以前我病了她就總這樣在旁邊握着我的手,偶爾探探我額頭,說:不熱,明天我們妮子就好了。眼睛裡忽然就酸酸的,我一咬牙忍住了。在我娘面前我都沒哭過,何況一個外人。餘夫人說,這孩子真清俊,我見猶憐的。本來我眼睛酸酸的,她這麼一說我差點笑出來了。我見猶憐?!我都病得這麼招人疼了麼?要麼就是餘夫人太會說話。二娘在旁邊接了一句:&ldo;嗯,晴兒這一病愈發的瘦弱了。&rdo;瞧,這話聽着像好話,拐個彎兒就是‐‐一棵病秧子,長得就沒福氣的伶仃相。餘夫人還握着我的手,握得我都有點不自在了她才松開,又囑咐一通讓我好生将養着才在二娘的陪同下走了。這一上午我就在糾結&ldo;我見猶憐&rdo;這個詞,難道我看起來真是那樣一副沒福氣的相麼?&ldo;我見猶憐&rdo;的我拖拖拉拉的又病了十餘日才總算好利索了,天雖然冷了許多,但我還是得出門去,工錢不能再拖,那些圖畫也該找人安置好了,一大攤子事呢。正出門的時候瞧見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鄒暖的兩個粗使丫頭正往車上搬繡墩、手爐之類,看樣子像是要出遠門,沒準兒是和盧琉桑一道。算起來,自從我讓丫環們陪着我之後盧琉桑就再也沒見過了,不過這樣最合我意。要說真動刀子宰人,我還真幹不出來,何況這事說出去總歸吃虧的是我,在我沒想出什麼好辦法之前還是兩相不見相安無事的好。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早晚而已。待我趕到那大屋,驚訝的發現,喲呵,真是天翻地覆的大變樣了,大屋四周已圍起了牆,後頭沒有窗戶那邊就着牆搭起了簡易的馬廄,連馬槽都已經打好了,看着極規矩。大屋裡頭也像馮小寶搞的那樣&ldo;假天假地&rdo;的格局,雖我看着還是覺得有些擠,但,總能多住幾個人不是?隻有兩個工匠在,這裡瞧瞧那裡敲打敲打,還跟我客氣地點頭打了招呼,沒提工錢的事。想必是馮小寶已經替我付過,這個人情算是欠大了。我在大屋裡走了又走然後開始想這邸店的名字,總不能上頭就直直白白的寫&ldo;邸店&rdo;兩字吧?大屋外頭傳來馮小寶&ldo;小心着,對,放那兒……&rdo;的聲音,我忙跑出去看。馮小寶正指揮着匠人擡一塊大匾額,上頭寫着四個大字:寶光客舍。不得不說,馮小寶辦事果然是周到細緻,我就想着什麼什麼邸店了,相比之下,這&ldo;客舍&rdo;兩字真是文绉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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