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白刀鋒般的眉微擰,眸中隐隐有憂色閃過,他别過臉,目光落向窗外,看到自己的海冬青正穿過紛飛的雪片落至院中,忙一聲告罪,借機離開了花廳。有的事,他是不宜在場的。跟随着他瘦削剛勁地背影,陰九幽看到那隻兇猛的海冬青在雪地中跳了兩下,然後突然展開雙翅飛上他伸出的鐵臂上,不由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沒有。”他說,神情說不出的溫和,也說不出的殘忍。燕九面色微白,努力握緊手中的箫,唇顫了許久,才說出話來,“我知道了。我這就跟他離開。”語罷,轉身急步出了花廳,因為過快,幾乎被門檻絆倒。扶住門框,她輕喘了兩口氣,才跨過門檻繼續往自己住的地方而去。那倉皇的背影,給人一種她是在逃離什麼的感覺。從她回答到離去,陰九幽都沒看過她一眼,直到乾白走了進來。“多謝!”乾白說。兒女私情他幹涉不了,但他知道自己欠陰極皇一個人情。“無妨。此地狹窄簡陋,就不多留城主了。”陰九幽長身而起,姿勢優雅地打了個呵欠,沒什麼精神地道:“有些困倦,容本尊先行告退。至于九姑娘,她……身體不大好,就勞乾城主一路照應着些了。”是乎覺得自己有些話多,不等乾白回答,他轉身往後便去。乾白黯沉了黑眸,想到方才的情景,心中不由苦笑。這事鬧成這樣,那一位還不知會怎麼恨他呢。******回到自己的屋子,剛一關上房門,燕九便眼前一黑,滑坐在地。從那邊走過來,她靠的就是一口倔氣,才沒倒在路上。曾經,她以為他多少是把她放在心上過的,即便有着利用的因素在其中。否則,他為什麼會親手做箫給她,會一次又一次地警告她不要喜歡上他,會在悲傷寂寞的時候來聽她吹箫。可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那些不過都是自己的幻想,于他來說,或許隻是微不足道的事。因為從沒放在心上過,所以才會在說那話的時候連遲疑一下也沒有,甚至于連憐憫也吝于給予。她不該問的,不該!如果不問,那麼她還能偶爾幻想一下,他其實是有那麼點在乎她,還能偶爾重溫一下兩人相處的美好時光。但是如今,那些過往卻成了心肉内的一根刺,時時刻刻提醒着她自欺欺人的可笑。她想笑自己的傻氣,然而出口的笑聲卻變成了嗚咽,舌尖嘗到混着血腥氣的淡淡鹹味,唇上微微刺痛着。真傻!她嗚咽,伸出袖子胡亂抹了下臉上的眼淚,感到暈眩微散,于是努力撐起身,開始收拾起東西來。既然他不在乎,那麼留下隻是礙眼,走便走罷。而且,二少在乾白手中,就算他說他在乎,她也不得不離開。她……她真不該問的。想到此,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濺落在被拿出的破箫上。前塵成煙(2) 見到破箫,她不由想起懷中的碎玉,于是一把抓了出來扔在床上。既然他從來沒将她放在心上過,留着這些又有什麼用。心中說不出是怨怼多些,還是傷心多些,她強迫着自己不去看那箫和玉,又将陰九幽後來做的箫也丢到了它們一起,隻挂上自己那管有着刮痕的,然後背起寒月弓,就往外走去。然而剛走了幾步,心口蓦然劇恸,不由蹲地伏首大哭。便是這樣,她還是舍不得啊!哭過之後,她又返轉回來,三管箫按上次那樣緊緊地裹纏了挂上,又珍而重之地将那手絹包着的碎玉放入懷中,這才一邊抹淚一邊往外走去。跟着乾白離開的時候,走了很遠,燕九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大雪紛飛,幾乎迷了雙眸,隐隐約約中,她似乎看到宅中高高的閣樓上有一抹紅影,心口不由劇跳,急急掉轉馬頭,可是等她凝神細瞧的時候,除了漫天的雪片,卻什麼也沒看到。于是,眼睛再次酸痛起來。不知是否難過得出現了幻覺,在北風狂嘯中,她竟似隐隐約約聽到了輕揚的笛聲,就像……就像那時,他側騎着馬,她走在馬後時所聽到的一樣。******陰九幽站在閣樓上,面無表情地目送燕九遠去,而後身體微側,一腿擡起靠坐在窗閣之上,取出短笛吹奏起來。窗扇半掩,遮住了他的身形。風将雪片刮進閣樓,落在他的紅衣上,許久不化。他低垂着眼,長睫掩着深眸,吹得認真,不知是否想到了什麼趣事,唇角輕輕揚了起來。一曲罷,他将短笛碎成兩段抛入風雪之中。從此,這笛再不為第二人吹起。樓梯處傳來輕細的腳步聲,是沙華。他的身後,跟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曼珠?”陰九幽微偏頭,清俊的臉上浮起微微的疑惑。他記得,她留在京城是準備要嫁人的。曼珠臉色不是很好,隐約還帶着些許怒氣。她從沙華身後走出來,那個時候陰九幽才發現,她的手是緊緊地攫着沙華的,目光移向沙華,看到他的臉上泛着薄暈,但是神色卻一掃這些日子的郁悴,是說不出的歡喜,登時心中了然,不由莞爾。“曼珠見過主上。”曼珠口中如此說着,卻沒有行禮,仍然站在那裡,甚至于還高高地昂着小下巴。“曼珠跟着主上十年,以後也會一直跟着主上,你休想擺脫我。”說到後面,她顯然是激動得厲害,竟然忘記了用敬語。陰九幽失笑,擱在窗框上的腳落地,然後站了起來。“那就跟着吧。”他淡淡道,然後繞過兩人,往樓梯走去,在樓梯口時突然停下,“嗯,過兩天把你們的婚事辦了吧。”一句話,将素來冷顔的曼珠鬧了個滿臉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等回過神時,陰九幽早已沒了人影,而一旁的沙華則是滿臉喜色,證明不是她錯聽。本來她是該歡喜的,但是不知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為什麼要這麼急,而不是等到滅了歐陽清之後?當她找到機會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陰九幽隻是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既然兩情相悅,為什麼要等?他行事随性,心思難測,曼珠問不出來,也隻得作罷。曼珠當上新婦沒多久,便過年了。對于宛陽城的城民來說,這一年的年三十是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惡夢。選那一天,是因為陰九幽覺得那個日子适合除舊迎新。宛陽城的人都記得,那一天到了傍晚的時候,雪就停了。雪地上到處都是爆竹的碎屑,孩子們吃過年夜飯,成群結隊地在街上放炮仗,燃煙花。那些人究竟是怎麼出現的,誰也不清楚,等反應過來時,雪白的街道上已四處染滿了新血,到處都是厮殺的人群,孩子們吓得連哭也不敢哭。緊閉了門窗,卻無人敢睡,後來有很多人說,半夜的時候,喊殺聲便停了,代之而起的是咿咿吖吖的唱戲聲,相較起來,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直到天明,一切才平息下來。不知道是誰家放了正月的第一串迎新爆竹,人們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屋外又飄起了大雪,很快便将血迹掩埋。如果不是掃雪時偶爾在雪中掃出一兩截斷劍殘刀,隻怕會有很多人懷疑自己是不是隻是做了場噩夢。當然不是噩夢,因為那位讓全城戒備起來的,由城守伴着經常騎着馬在大街上四處巡視,像是在抓什麼反賊的英俊歐陽先生自那一日後再也沒出現過。宛陽城的防守一下子松懈下來,人們再也不被禁止進城或者出城走親戚,這對宛陽城民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如果說,大年初一沒有死人的話,那就更好了。至于宛陽城的權力落入了誰手中,他們倒不是很關心,隻要不打亂他們安穩的生活就行。因此,那個攻城的陰極皇的死訊聽進他們耳中,跟死了一個普通人并沒什麼區别。******半夜的時候下起了雪。戰争已經接近尾聲,街上到處都是死屍,陰九幽看着仍負隅頑抗的歐陽清以及他的手下,神色平靜無波,無恨,亦無大仇得報的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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