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驚醒,擡手擦了下臉,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轉頭看向窗戶,天已經黑盡了。黑漆漆的一片,透不出一丁點的光亮。阮清歌就這麼怔怔地望着,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直到天全亮了,直到江喬拎着一碗糖粥進來了。“清歌,别難過,孩子還會有的。”江喬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找些蒼白無力的話來安慰她。阮清歌置若罔聞,味同嚼蠟地吃完後,淡淡說:“江喬,幫我聯系d&g,我想接受他們的邀約。”江喬睜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要離開這裡嗎?”阮清歌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江喬和阮清歌一起長大,深知她決定好的事情很難再改變。她在心中想了很多勸阻的話,但是,說出口的也隻是一聲“好”。江喬離開後沒多久,門啪的一下被打開。“清歌,你怎麼樣?”溫錦言衣衫不整地出現在門口,領帶扯了下來,扣子也解得亂七八糟,渾身的汗水已經把白襯衫都浸濕了。他一個箭步沖到病床前,喘着粗氣,緊張地說:“江喬不肯告訴我你在哪裡,我跟蹤她的車過來的。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小蘋果又折騰你?它出生後,我一定要打它的屁股。不不不,小蘋果,你别生氣,爸爸開玩笑的。你要在媽媽的肚子裡好好長大,爸爸會像愛你媽媽一樣愛你。”溫錦言說着說着,眼中開始變得一片柔和。他好想化身成一團棉花,把他愛的女人和他的孩子全都裹進去。“孩子沒了。”阮清歌面無表情地告知道。“什麼?你說什麼?”溫錦言往後倒退好大一步,直撞到背後的一堵牆壁上。那冰涼的觸感迅速流向他的四肢百骸,冷得他全身都凍僵了。他茫茫然猶如身在夢境中,艱難地确認着:“什麼?”阮清歌繼續面無表情地重複着:“孩子沒了。”“你故意引開我,就是想偷偷打掉我的孩子嗎?”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雙手攥緊,牙齒緊咬,一旁的阮清歌甚至能聽到那咯吱咯吱的聲音,“你有那麼恨我嗎?”阮清歌知道他誤會了,卻是沒心情和他解釋,也生氣地吼了回去:“是的,我把孩子打掉了!你休想讓我再給你生個孩子!”“阮清歌,我沒想到你是這麼狠心的女人!”溫錦言垂在身側的十指越收越緊,手背上的經脈猙獰畢現,“你不就是想要離婚嗎?好,我跟你離婚!”阮清歌擡起下巴望着他,臉上綻放出笑意:“溫先生,謝謝,我求之不得。沒有你,我會過得更加幸福。”那張精巧的嘴巴,這會兒說出的話卻像浸了鹽水的鞭子,狠狠抽進他的身體裡。溫錦言覺得疼,五髒六腑都疼。他惡狠狠地瞪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她氣的七竅生煙。随着巨大的聲響,門砰的一聲又被合上了。阮清歌無力地滑進被單裡,将整個身體都埋了進去。明明是那麼炎熱的夏日,可是她卻覺得冰涼無比。她需要很多很多溫暖,可是她知道,這份溫暖她是再也抓不住了。數日後,塗律師來到阮清歌的病房,還帶來了分居協議書。兩年,溫錦言給了她兩年的時間來思考他們的關系該何去何從。醫院門口,溫錦言看着塗律師遞來的分居協議書,啞聲問:“她是猶豫了很久才簽的,還是根本就沒有猶豫過?”無論哪一種答案,對于現在的溫錦言來說,都不好受。塗律師避而不答,隻是輕聲勸慰着:“錦言,我看的出,清歌承受着極大的精神壓力,我覺得她都快要崩潰了。你給她點時間,讓她出去透透氣吧。”溫錦言擡眼望着遠方,眼神漸漸放空,“那承光呢?她不會想把承光帶走吧?”他已經失去妻子了,不能再失去兒子。塗律師如實回道:“清歌說承光暫時交由溫家來照顧,不過,等她在國外站穩跟腳後,她想把承光接走。希望你能夠同意。”“為什麼……為什麼我和她之間會變成這樣?”溫錦言雙手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之間流淌而出。一個月後。阮清歌把阮家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拿起書桌上的全家福,對着阮蓉說:“媽,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不過,請相信我,我一定會成功的!”她把全家福放進抽屜,瞧見了那本她還是盲人時想看的漫畫書。“天使在地下鐵路口,跟我說再見的那一年,我漸漸看不見了。十五歲生日的秋天早晨,窗外下着毛毛雨,我喂好我的貓。六點零五分,我走進地下鐵。”阮清歌讀了一小段後,又把書放了回去。曾幾何時,她曾經靠在一個男人的肩膀上,聽着他給自己讀《地下鐵》。他的聲音輕緩而堅定,他的懷抱溫暖又舒服,他給了自己世上最純粹的愛,他一度把自己變成了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阮清歌的眼前漸漸模糊。為什麼……為什麼她和溫錦言會變成現在這樣?薛山走來,提起行李箱,看了下牆壁上的鐘表,提醒道:“清歌,時間不早了。走吧,去機場。”阮清歌鎖上房門,最後深深望了一眼她住了七年的房子。在這個破舊的石屋,曾經有過她的母親,她的兒子,她的導盲犬,她的丈夫。這裡有着無數難忘的回憶。快樂的,悲傷的,感動的,痛苦的……“再見了。”阮清歌轉過身,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媽媽!”溫承光甩開溫錦言的手,撲到阮清歌懷中,哭得稀裡嘩啦。“媽媽,你不要走!你不要我了嗎?”溫承光小小的手臂緊緊地箍住阮清歌的腰,說什麼都不肯放手。“承光,别這樣。”溫錦言走了過來,把兒子抱走,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媽媽會回來的。她一定會回來的。”他定定地望着阮清歌,猶帶着最後一絲希翼,盼望着她能回心轉意。阮清歌把視線勉強挪到溫錦言的鼻子上,就是不去看他的眼睛。“承光拜托你了。”說完後,她大步往出租車走去。仿佛隻怕多呆那麼一秒,她就再也走不掉了。透過後視鏡,阮清歌看到了,承光追着車子跑了一段後,被溫錦言拉住。溫錦言抱着他,像個小孩似的哭了起來。那是阮清歌見過的,溫錦言哭得最傷心的一次。她在心中默默念道:别了,我最愛的男人。一年後。雪下的很大,像鵝毛一樣徐徐下落,被風吹起,在空中轉了兩個圈後,又緩緩地飄了到地上。“jglebells,jglebells,jglealltheway——”街邊的商店時不時地響起歡快的音樂。還有随處可見的聖誕樹,以及店裡服務員的聖誕帽,把聖誕節的氣氛烘托起來了。阮清歌緊了緊羽絨服,踩着厚厚的積雪,和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一起走進一家玩具店,給遠在萬裡之外的兒子挑選聖誕禮物。“原來你兒子喜歡奧特曼啊。”蘭毅笑道。蘭毅是蘭蘭的哥哥,是蘭蘭介紹認識的。剛到美國時多虧了蘭家兄妹倆的照顧,否則阮清歌也不能這麼快适應異國他鄉的生活。一提到兒子,阮清歌眉眼件就洋溢着幸福,打開了話匣子:“承光他從小到大就喜歡奧特曼,他一直以為這世上真的有奧特曼存在。後來還真的找到他的奧特曼爸爸。那時他才七歲,不過現在他已經九歲了。”蘭毅聽出她話語中的留戀還有惋惜,提着建議:“要不把他接到美國過聖誕?”阮清歌搖了搖頭,苦澀地回道:“承光不會願意過來的。”當初把他留在中國,承光心中一直有怨氣,到現在還沒原諒她。阮清歌猶豫着要送迪迦奧特曼還是賽文奧特曼時,蘭毅用手肘輕輕推了推她,用不确定的語氣輕聲問:“那個人好像是溫先生?”阮清歌心中咯噔一下,順着蘭毅的視線一看,那個和一位妙齡女郎眉來眼去的男人可不就是溫錦言?阮清歌咬牙切齒道:“是的,是我前夫。”她盯着那對俊男美女,心裡灰溜溜的,非常不是滋味。美國這麼大,居然也能碰到!孽緣!☆、死纏爛打“總監,那個好像是你的前妻?”nana挽着溫錦言的手腕,回給阮清歌一個挑釁的眼神。“不是前妻,是我的妻子。”溫錦言推開nana,快步走到阮清歌面前,急促地解釋道,“清歌,她是我偶然遇到的,模特nana。你不要誤會。”“溫先生,你不用特地向我解釋。你有沒有女朋友,已經跟我沒關系了。”阮清歌笑得客氣又疏遠,向溫錦言介紹着身邊的男人,“這是蘭毅。他投資了我的工作室,現在是我的老闆。”溫錦言這才注意到被他無視的蘭毅。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這位風度翩翩貌似很優質的男人,許久,開口了:“蘭先生,謝謝你對我妻子的照顧。我妻子能有你這樣的‘朋友’,身為她的‘丈夫’,我很欣慰。”他說的很是客套,但是話語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喂,那個女人是我老婆,你休想打她的主意!阮清歌強壓着心中的惱怒,沉着臉把溫錦言拉了出去,不耐煩地說:“溫先生,你不要張口閉口‘我妻子’。我們早就分居了,過幾個月,就自動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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