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那個高不可攀的男子,一襲白衣勝雪,翩然尊貴如身在雲端,讓人隻遠遠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想臣服膜拜。他是那麼尊貴而清冷,如降臨人世的世外仙人,纖塵不染,孤絕而傲然。讓人隻能仰望而不敢生出絲毫亵渎之心。秦裳恭敬而虔誠地參拜,心頭悄然住進一尊神祇。閣主負手立于山巅之上,居高臨下注視了他良久,才淡漠開口:“你叫什麼名字?”“回閣主,屬下秦裳。”恭敬地回這句話時,他的心髒幾乎跳出了喉嚨。從沒有哪一刻,他覺得自己離神如此之近。從沒有哪一刻,他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信仰的力量,他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世上一遭。他甚至希望時間就此停留,再也不要消逝。這是秦裳跟閣主的寂滅但隻是這樣簡單的願望,也并不能長久。他們在九閣之巅度過了一個寒冬。隔年他十七歲。陽春三月,秦裳接到了閣主的命令,去取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殺手血狼首級,期限三日。少年懷着滿腔忠誠離開九閣,去執行閣主交代的任務。血狼武功很高,人很狡猾,極擅隐藏蹤迹。秦裳花了兩日時間才找到了血狼的下落,可彼時血狼正與同為殺手的好友躲在深山吃酒。七個人。秦裳染了血,殺死七個人,隻帶回了血狼的首級。但是回去晚了,比三日期限晚了半日。滿身疲憊趕回九閣之巅,恭敬地獻上首級,少年沒有等到一句誇獎,也沒有一句安慰,甚至連責備質問都沒有。隻有一頓血淋淋的鞭子,懲罰他的辦事不利。這是生平第一次,少年挨這麼重的責罰,痛到咬破了唇,卻一聲不吭。因為不想讓閣主覺得自己沒用。他是閣内第一高手,年少成才,努力那麼多隻為了靠近心中的信念,怎麼能軟弱?近身侍奉閣主,他必須比其他人更強。所以對于懲罰,他受得甘願。少年覺得閣主是看重自己,所以罰得應該。他不怨,隻在心裡提醒自己,需要好好練武,提升自己,不能再懈怠了武功。于是往後的日子裡,他除了侍奉閣主,每日早晚便多了另外一項任務。繼續練劍,修習内力。内外兼修。十七歲那年冬,氣候寒冷而惡劣,大雪接連下了幾日,九閣之巅到處白茫茫一片。少年思及閣主四季都是一襲雪白輕袍,進山獵了兩頭雪狼,打算給閣主做一件狼裘披風禦寒。少年想着閣主穿上狼裘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笑。可他估算失誤,利箭擊中雪狼要害時淺淡的血腥味引來了狼群,少年與狼群搏鬥了整一個時辰,擊斃了數頭雪狼,自己卻受了很重很重的傷。以他的身手想要自行脫身并不難,可他不願丢下好不容易獵到的雪狼。然而,徒手帶走兩頭雪狼屍體,從群狼包圍下脫身——卻又是那麼難,幾乎不可能做到。肩背被撕裂,鮮血浸透了身上衣袍。少年臉色慘白,狼狽而不堪。大雪紛飛,他最終被後來趕到的九閣手下所救——連同那兩頭被獵殺的雪狼一起帶了回去。強撐着力竭的身體跟閣主請安,少年完全不在意自己傷痕累累的身軀,帶着一種邀功般興奮的情緒,等着回答閣主的問話。然而,沒有。依然沒有一句責備,沒有一句問詢。隻有很淡很淡,淡到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的一句命令,如輕風鑽入他的耳膜:“本座不喜血腥味,什麼時候大雪洗幹淨你的身體,什麼時候再出現在本座面前。”大雪……洗幹淨血腥味。少年怔住,思緒有一瞬間茫然。他仿佛并不能确定自己聽到了什麼。大雪還在下,他失神一般站着,所有的思緒皆被放空,腦子裡茫茫然沒有歸處,眼神甚至不知看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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