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隻信封裡分别裝了兩本,有新有舊,花色各異,風格卻極為相似。它們的所有者一定是位女性,一位很精緻很用心有生活情趣的年輕女性。塗苒的手指滑過那些刻有細緻紋路的厚實封皮,仍是躊躇,似乎一經翻開,各樣的前景就會跌撞而至,最終結果,或忍受或決裂。她拿起最上頭的一本,迅速打開。扉頁裡夾着張照片,深邃天空滄瀾大海,鏡頭聚焦在一個男人年輕挺拔的背影,風吹衣衫動,他面海而立,眺望遠方,姿勢閑适,卻顯铮铮傲骨英姿勃發,仿若周遭空曠無一物,世界盡頭唯獨有他。塗苒凝望着那人的身影,心緒驟然起伏,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帶着怎樣一種心情拍攝下這樣一個瞬間。翻過去,照片的背面有一行清秀小字:某年某月某日,攝于boltenhanostsee(東海)。她放下照片,翻開第一頁日記,然後第二頁第三頁……從相識到相戀,從分手到重逢,點點滴滴,一一記錄,字裡行間自然感性,真情流露,不知不覺中看客變成主角,悄然陷入,無法自拔,接連看下去,竟是淚流滿面。陸程禹在朦胧中看見燈光,翻了個身随手摸了摸,旁邊空無一人。他漸漸轉醒,探起身來,瞧見屏風後的人影,“塗苒,”他試探的說着她的名字,嗓音低沉略帶猶疑。那人未應。他翻身坐起,在床邊等了一會兒,無果。雙手一撐站起來,他走過去低頭瞧她,以及壓在她胳膊下的日記本。塗苒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他又低低的說了聲:“塗苒。”仍是不應,他扯了薄毯過來披在她肩上,“這麼坐着容易感冒。”她終于擡起頭,卻輕輕推落身上的毯子,然後用手背抹了幾下臉。兩人均是沉默。塗苒站起身,越過陸程禹去拿衣物,背朝着他換上,待要走出去,被他一把抓住胳膊。陸程禹壓着聲音:“大半夜的,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塗苒回頭看他:“沒什麼要說的,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話音未落,眼淚就湧上來,隻好又用手背去擦。她胸口起伏,略站了會兒,甩開陸程禹的手,繼續往外面走,一直走到大門口。陸程禹問她:“你想怎麼樣?”塗苒反問:“你想怎麼樣?你到底想怎麼樣?”不等他回答,也許根本就沒有答案,她打開大門走出去。陸程禹趕緊扯過外出的衣物換上,追出門跟着跑了幾步,折回來翻出錢包和車鑰匙,下了樓,就見她一路走得飛快,不多時到了小區門口。陸程禹跑去開車,轉過花壇換擋的時候熄了火,打了兩下才打着,等他開過去,塗苒已經坐進了出租車。塗苒悶頭坐在車裡,報上地址,她不說話,司機也不吭聲,直到快下車了,那司機才說:“咦,後面這車真怪啊,跟了咱們一路。”塗苒付了錢,匆忙下車,跑去周小全家咚咚敲門,半天沒人開門,接着敲。周小全在裡面大叫:“誰啊,有病啊,深更半夜的,家裡沒人,有人也是死人。”塗苒小聲道:“快開門,是我。”他聽見那人的腳步聲跟着上了樓。周小全刷的拉開門,瞪着她:“大姐,現在才四點啊,你跑這兒來幹嘛?後面有鬼在追你?”塗苒闖進去,反手就把門關上,不多時又聽見人敲門,那人也不等問,徑直道:“我,陸程禹,開門。”塗苒隔着門說:“你進來,我走。”那邊果然不吭聲了。周小全說:“吵架了?你倆吵歸吵,跑我這裡來做什麼,我明天一堆事,我還要睡覺哪。”塗苒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不多時捂着臉嗚嗚哭起來。周小全吓了一跳,組織了半天詞彙,才說:“看樣子還挺嚴重,怎麼一回事啊?”塗苒哭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慢慢道:“也許不該怪他,也不怪我,也不怪她。”周小全一頭霧水:“什麼跟什麼啊?”塗苒擡頭瞪她:“就怪你,無聊。沒事做什麼媒啊?你要不多事,現在也沒這些事了。”周小全哪敢和她鬥氣,忙說:“好,怪我怪我,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婚都結了孩子也生了,有事就好好談談呗,讓他進來,你倆談談。”塗苒捧着腦袋:“不行,這事說不清,我現在不想見他。”周小全無法,悄悄将門打開一條縫,見陸程禹隻穿了長褲襯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就小聲說:“哎,你老婆在這兒哭呢,要不你先回去,我替你勸勸。”塗苒插嘴:“誰哭了?你别亂說。”周小全忙道:“哦,她說她沒哭。”扭頭又對塗苒說,“大冷天的,他就穿了件襯衣,我讓他回去,他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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