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強閉上眼,身體有一瞬間的失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耳邊響起施渡奶聲奶氣的“睜眼”後,趙國強才看到,自己已經站在老家的門口了。
他一愣,猛地回頭看向施渡:“這裡是……”
施渡看着老房子裡的亮光,“我聽小胖叔叔說,你直播是為了攢錢回家見你媽媽。去土地廟要經過你家,你可以進去看看。”
從派出所到陳小偉家,趙國強幾次欲言又止,想說什麼,都被他給咽了下去。
小無常雖然年紀小,但心裡比誰都明白。
趙國強是想再見他的母親一面的,隻是他是個規矩鬼,之前已經提出過一個要求了,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瞎子爺爺說過,生無常和鬼無常最大的不同,就是活人有一顆跳動的溫暖的心。
在不耽誤正事的前提下,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每一個亡魂,都要好好地和塵世告别,才能沒有遺憾地走向下一世。
趙國強跪下來,朝着施渡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謝謝無常大人!您這輩子一定好人有好報!”
他站起身來,穿過竹編籬笆的門,走進院子裡。
淩晨四點多,廚房窗戶後面倒映出一個佝偻的身影,刷刷的洗鍋聲從裡面傳出。
院子裡的菜地剛澆過水,露水混合着清水,映得小白菜的葉子都變得青翠了不少。
趙國強看着晨曦裡的小白菜,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似的,啞着聲音。
“本來說好了,等八月十五我就回來過節。我媽說,她給我種了我小白菜,等我回來了,正好能吃上。她今年也六十了,這麼大年紀,兒子死了,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過下去。”
趙國強的眼淚湧出來。
可鬼魂沒有淚啊,從眼眶裡湧出來的鮮血,吧嗒吧啦滾下來,又化成了黑霧散去。
“年輕時喪夫,人家看她漂亮,給她介紹隔壁村的對象。嫁過去好啊,那家男人是幹木工的,頓頓都能吃上肉。可她一聽說,那男人不想要我,扭頭就回來了。
“她說,我沒爸了,要是再沒了媽,以後可怎麼活下去?她舍不得我,以後總能找到能接受我的男人,實在不行,她又不是不能幹活,可以自己養活我。”
趙國強的目光眷戀又懷念,盯着窗戶裡的影子。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一個面容堅毅的女人,牽着一個孩子的手,仰頭挺胸地走過田埂。
女人的手帶着薄薄的繭子,聲音卻清亮,一字一句地告訴他:“強子,别怕,媽不會不要你的!有媽在,你永遠都有家可以依靠!”
趙國強哽咽着捂着臉,“我不争氣,從小就笨,考試每次都是吊車尾,還膽兒小。人家都說我是窩囊廢,瞧不起我。她總抱着我說,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兒子。
“我二十五歲那年,跟着人出去打工,一年到頭掙回來三千塊,她非說我最能幹,以後她就是最幸福的老太太。前兩年,我開始幹直播了,觀衆看我膽小,總是被吓得哇哇叫,隻有她心疼我,怕我哪天真被吓死了,讓我回家來。”
“娘啊!我對不起您,我應該聽您的話,回來陪着您!以後我不在了,您可怎麼辦啊,可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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