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住。每每看那幅長卷,她都會更相信,他講得有關白虎紅花的故事,應該發生在數千年前的柴桑。他對柴桑和江水畔的濃厚情感,融在每一寸墨迹之上。“對不對?”她問他。“對,”他欲言又止,停了足足半分鐘,平靜說,“不過南北朝,對男人也有另一種稱呼。”“郎君?”她留意過,“我看書上寫過。”她回想流傳數百年的人物故事,類推他的名字:“應該叫沈郎,柴桑沈郎。”……他眼裡有什麼一閃而過。但确信昭昭不懂這四個字背後的含義,始終緘默。店門外,兩旁做生意的人熱情招呼客人。老闆切了幾塊新口味,遞來,昭昭一笑,接過白瓷碗盛着的豬肉脯碎丁,仍在想“柴桑沈郎”,單單念出來就覺風流。如置身江水岸邊,水浪滔天前的一個背影……她擡眼,瞧沈策。派發金元寶的“财神爺”們,在門口和一群小孩子拍照。沒有江水,沒有煙波浩渺,隻有新年澳門街頭的熱鬧,蛋撻奶香。其實想說的,她還沒說。“我最近被一件事難住,”她正經瞧他,“想問問你。”沈策在她眼裡看到歡喜,估算她要逗趣。他颔首,靜候她。“如果,”她刻意停頓,悄聲問,“我有寶寶了,你猜會是誰的?”他在短短兩分鐘内,第二次靜住。“原本想昨天公布的,可一想,萬一孩子爸爸不認,可怎麼辦?”她開心一笑,得意自己吓到了他,“你說他會認嗎?”……不等他答,她早笑得不行:“你的,你的,肯定是你的,”她拉着沈策的手,柔聲說,“這是新春禮物,喜歡嗎?”他早沒了調侃心境,盯着她。她沒想到他會震動到如此程度:“沒騙你,我也覺得突然。我這幾天忍得可辛苦了,每分鐘都想直接說,想和你分享。”他微微抿着唇,似有許多要說的……不知他性情的人,甚至分不出他是喜還是怒。但昭昭清楚,她了解他,知道他歡喜得失語了。她右手在沈策眼前晃,輕聲道:“你再沒反應,老闆要以為我在逼婚了……”突然,她被抱住。她不由自主往他身前靠。他手臂的力度,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從昭昭說,有了他的骨肉開始,曾烙在心裡最讓人無法釋懷的一晚,淹沒了他。她睜着一雙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努力想看清他,都是一個輪廓,一個影子。手指在他的掌心裡滑動着,劃不出一個完整的字。誰都看不到,他掌心裡,留下的半個字是“取”。她不敢寫完的“娶”,到死,都在猶豫、徘徊,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為難……曾經她無法寫完的字,在今日終得成全。他摟着她的腰,睜開眼,穿着古老戲裝的人們照舊忙碌着,滿面笑容,為遊客、為過往孩子送去一摞摞金元寶,還有吉祥祝福。懷裡的昭昭帶着很淺的、鮮少在尋常人身上見的香氣,是香燃盡時的氣味……過去見到爐内未散的香灰,他想到的都是和結束有關的詞。此刻悟到,香燒成灰,何嘗不是一種虔誠期許,是無數次叩拜許願的無聲回應。舅母家後院房内,一個小身影在遮天蔽日的暗裡,摸着黑,把他的包袱解開,從懷裡掏出一根根的紅線,塞到每一件衣服當中。她在黑裡見不到,哥哥從未睡過,倚在牆邊,看着她做這一切。紅線辟邪,她放得仔細,一件不漏,時不時低頭,以手背擦淚。這是臨别前的一夜。睡前他同她說:自此一别,她要藏在武陵郡,數年不得見。她聽了說,武陵郡風景好,你隻管放我在這兒,說,哥你有天下之志,不要辜負自己,還說,我哥不會是無名無姓的人,待日後功成,人人都要喚你……女娃娃卡了殼,凝眉苦思,靈光一現,笑說:“喚你一聲,柴桑沈郎。”柴桑沈郎,必将名揚天下,四海朝慕。卻無人知曉,這個稱謂始于她。沈昭昭。一切生死,因有輪回。陰晴圓缺,皆是成全。——網絡完結——作者有話要說:好了搞定。連載了剛好七個月。老話一句,感謝陪伴,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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