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城關建築工地簡易電房的一張鋪着報紙的舊工具箱上放着一個包裹,将近四公斤,用漿糊密封得嚴嚴實實。二十五瓦的燈泡忽明忽暗,撫摸着包裹,加林的心裡有點激動,他在尋思着眼前這神秘的和一台錄音機大小差不多什物,它能使什麼東西呢?一根煙吸完後。加林就像秦腔戲《拾黃金》裡面的乞丐“胡來”打開了用金紙包的黃金那樣的心情,慢慢地用電工刀順着包裝的方向分離着包裹,連包三層,還有一層塑料紙。等到全部打開後,一看内容,還真令加林失望,怎麼是一些雜志和報紙呢?
加林随手拿起一本《紅旗》雜志翻着看着,對于《紅旗》雜志,高加林情有獨鐘,過去他在學校辦黑闆報,辦專欄,寫革命大批判文章,都用《紅旗》雜志來武裝思想。這雜志對加林來說,還有更深的一層含義,那是上學期間,學校閱覽室的《紅旗》雜志一本不缺,加林在看那些大篇幅的文章時,也常常注意到目錄前兩三頁的《毛主席語錄》,加林在認真學習毛主席語錄的同時,他還對語錄的字體進行認真的研究,他認為在他平時接觸的仿宋字字體中,《紅旗》雜志裡面毛主席語錄的字體是最标準的,平時他就愛比劃模仿,那時他辦專欄,辦闆報的通欄标題,他就是以《紅旗》雜志毛主席語錄為藍本,平時練字時,他曾經将五個美術本釘在一起,一張紙設計四個字,八厘米見方,然後,在字角用針尖一戳,再将針眼用鉛筆一連,一張紙四個正方形,他閑了就用三角闆在美術本上打字(描繪)。
一九七六年除夕夜,他還用鉛筆照着《紅旗》裡面的毛主席語錄“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在描着畫着……,後來,他就用小排筆蘸着紅廣告直接在紙上寫。這樣幾年下來,高加林的宋體美術字達到了很高的造詣。
現在高加林捧着改版後的《紅旗》雜志,一打開就是目錄,再也見不到《毛主席語錄》那親切熟悉的字體了。加林有點惆怅,翻了幾頁,從裡面掉下幾張雙格紙,加林打開一看,上面用毛筆寫着:
加林侄兒:
家裡父母身體都好吧,代我向他們問好!
你在基建隊幹電工,工作繁雜辛苦,應特
别注意安全。你明樓叔來信說,咱縣要招收合
同制鄉鎮幹部,說你也報了名,我聽後非常高
興。這件事目前對你來說,無疑也是一條出路。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報了名,就應該好好準備。
你明樓叔上一次幫你辦的代理教師之事,也夠
勞心費神的,何況人家劉廣源又來請你。而你
抱着“好馬不吃回頭草”之心,不願意去,也
好。我想現在不管怎麼說,合同制幹部和代理
教師也差不多,和農民相比就不用說啦。
縣上招幹,地區也不便于插手,靜下心來,
好好準備,真切希望你能憑着自己的真才實學
力争考上,考上就是不去也罷,以證明自己。
現寄給你一些材料。閑了多看看,以便掌
握黨在農村的各項方針政策,對你的考試會有
所幫助。希望你能利用勞動之餘,抓緊時間努
力準備。
另寄貳佰元錢以補家用。
有事請來信!
叔父玉智
一九八X年X月X日
高加林把看完後的信裝在内衣口袋,把桌子上的包裹放在床上,接着就斜躺在被子上,一本一本地翻着,窗外遠處的工地上高杆頂上的電弧燈依然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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