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部那濕冷與爬蟲般的蠕動感撩起一片戰栗。
“……道文?你在做什麼?”西利亞敏感得弓起背。
“都擦一擦。”道文從容自若,擦拭西利亞後頸。
半顆草莓被碾爛了,淡粉果汁拖出一道水痕。
“很癢……”西利亞反手欲擦。
道文輕巧地接住他手腕,不許他擦。
他凝視着那滴滑墜的果汁,指尖劃過它的拖痕,惡劣地咧了咧嘴:“這是在妝前保持皮膚濕潤的秘方。”
說着,他用指尖挑了挑西利亞脖子上縫綴青金貓眼石的蕾絲頸帶,呢喃道:“你戴着這個就像隻小貓兒,西利亞哥哥,我想在這條頸帶上縫一枚鈴铛,銀鈴铛,輕輕的,小小的……”
西利亞為難地絞緊手指,睫毛顫抖,語氣勉力維持溫和,像是對頑劣幼弟無底線縱容的兄長:“可是,在街上被人看見的話,他們會覺得奇怪……或許、或許以後……可以……”
道文的淺色眼珠磷火般緩緩燃亮,亢奮得表情古怪:“再安一根貓尾巴好麼?”
貓尾巴,西利亞清楚,一種尾巴外觀的仿真玩具,諸聖節時有的人會用它扮魅魔什麼的,或許它也有别的用途……那玩意兒乍一瞧與真尾巴無異,假貓毛油光滑亮,有一些是通過細繩固定在腰間的。
“呃,唔……好。”西利亞局促地點了點頭。
道文蛇般嘶地吸了口涼氣,猩紅舌尖舐過牙關,帶着一種陰險的親昵提醒道:“我是個腦袋不正常的瘋子,你得牢記這一點,别總那麼縱容我,西利亞哥哥……我會待你更‘壞’的。”
面對“别那麼縱容我”的請求,西利亞反倒更為難了,他溫柔得像是整個人都籠在一層薄光中,遲疑片刻,他微微點頭:“好。”
“除非我跪下來求你,”道文補充條款,“那證明我真的很想要。”
道文拿出為陶瓷人偶刺青的細緻和耐心為西利亞化妝,他用燒焦的丁香花瓣為眉毛增色,用胭脂蟲粉末淡淡掃過顴骨與耳垂,把蜂蠟與蜜油調和的紅膏抹上嘴唇,自綴飾錦羽、寶石與紫藍鸢尾的女帽邊沿扯下一截面紗,稍作遮掩,再往那裹着蕾絲薄手套的秀長五指中塞一柄珍珠母貝柄折扇……西利亞被堆砌在這些繁複绮麗的行頭中,愈顯纖細——他是一個羸弱華貴的美人,僅此而已,無人在面對這樣的美人時還會有心思琢磨他較女士稍寬的肩膀與銳利的骨線是否有些像個男子。
道文忠實遵循着既定的遊玩路線,好像他的确就是帶西利亞出門散心的:布列格園林、馬戲雜耍、高檔餐廳、劇院……一個不落。
在王國劇院,他們所在的包廂簡直比舞台上的演員更惹人注目。起因是今日的觀衆中有一位醉心于收藏人偶的貴族少爺,他曾偶然在某家藝術品拍賣會的後台見過道文一面,他認出了道文,激動得就像發現了新大陸,恨不得跳上舞台嚷嚷。其他人受了好奇的驅使,紛紛拿起秀氣的看劇用小望遠鏡,朝那位人偶大師的包廂窺探,竊竊私語個不停。當他們看清道文右半張臉的長相與他身側那位美豔得驚人(平坦的胸部無損于這份美豔)的女伴時,私語聲浪變得愈發喧騰,嘤嘤嗡嗡,每一場幕間休息都有好奇之士前去包廂拜訪,攀談交遊。
道文對來訪者保持着疏離的禮貌,他仿佛天生屬于這個階級,頂會冷冰冰地敷衍人,卻不至于冒犯。
西利亞則正相反,他不擅交際,羞怯腼腆,又不敢暴露聲線,隻得用垂眼微笑應對搭讪。好在道文根本不需要他開口,道文替他說話,還慢條斯理地從裝什錦果脯的紙袋裡挑揀西利亞愛吃的糖漬葡萄,一顆顆喂給他吃,用手絹拭去他唇邊粘的糖粉。
手絹不慎拭到一抹唇膏,道文将那一小塊紅污撚在指腹間暗暗磋磨。
有人察覺到西利亞與道文的人偶們存在某種聯系,不是五官的相似,而是一種更微妙、隐秘的關聯,他們委婉地刺探,想知道那位美人是什麼來頭,又是否名花有主。
道文毫不掩飾他們的特殊關系與他對西利亞的疼寵珍愛,來訪者們漸漸意識到這位美人絕非是靠道文施恩豢養的交際花,道文對“她”的介紹是“我的缪斯”,别無二話,仿佛情人、女伴、夫人、妻子……這一類塵世中人使用的詞彙皆不足以表明這位美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位冷漠矜傲的藝術家在“她”面前謙卑如微塵,他是最忠實的臣民,亦是最虔誠的信徒……他所擁有的一切:金錢、地位、名聲、追捧者……盡是這位缪斯賜予他的。
可當道文面對那些來訪者時,他就立即更換成另一副嘴臉……聖靈哪,他的炫耀與得意幾乎順着他金燦燦的頭發絲淌了一地!那些為西利亞所傾倒,幻想能一親芳澤的貴族少爺們被道文氣得牙齒打顫,卻還得虛僞地維持住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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