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盤之上,隻見一片片厚薄均勻的紅肉卧在冰雪上,那肉的紋理間有細密的白色脂肪鑲嵌,看上去就令人垂涎。
雲畔問:“這是什麼肉?鹿肉?”
梅芬道:“獐子肉。昨日爹爹和趙重言去郊野狩獵了,什麼零碎小物都沒打着,隻打着個獐子。原說今日要給你送去的,結果開門就見好大的雪,我知道你一定在這裡,索性帶過來,咱們一同烤着吃。”
上京的女眷們,在對待生活上是極其用心的,但凡吃穿不愁的,個個都有将日常變成一首詩的雅興。
窗外飛雪,窗内架起了火爐烤肉吃,另取出一瓶潘樓的瓊液,一口獐肉一口美酒,人生簡直沒有比這更惬意的時刻了。
姐妹兩個悠閑地吃喝着,席間梅芬也問起姨丈,說:“金姨母過門有兩個月了吧,侯府上一應都好麼?”
雲畔說都好,“這陣子把三個弟弟妹妹從柳氏手裡弄出來了,江覓每日放學都要到她院子裡回禀課業,雪畔和雨畔,請了正經的教習嬷嬷教授規矩體統,有她這麼掌持着,柳氏是再也翻不起浪花來了。”
梅芬大覺得暢快,“世上真有這樣爽利的人,姨丈先前被那小娘兒挑唆得不成樣子,如今竟給生生撅回來了。”
雲畔聽了,呷了口酒道:“其實也怪不容易的,不是另選了兩個妾室嗎,近日也開臉了。雖說讓爹爹不再上柳氏那裡去了,可做妻子的,替丈夫張羅小妾,總不是什麼高興的事兒。好在金姨母不在乎爹爹,要不然心裡得多委屈呢!”
梅芬聽了笑起來,“你倒是慶幸她不在乎姨丈。”
雲畔自己也發笑,“爹爹這樣的人,就是對他用了心才落下乘。金姨母單單是來掌家,如此也好,畢竟不動心,就不會傷心。”
兩個人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屋裡漫溢着酒肉的馥郁,碰撞上外面凜冽的嚴寒,這初雪的天氣,無暇之餘滲透進了一場人間溫暖。
因着下了一天的雪,外面辦事沒那麼順暢,姚嬷嬷派出去的人,好幾個時辰也不曾給個回音。
雲畔從晴窗記回來,走在木廊上,廊上來往的人多,腳底沾染的積雪殘留下來,浸得木料都斑駁了。待進了上房,屋子裡倒是暖烘烘的,她換了衣裳,擁着被子坐在爐前,問公爺回來了沒有。
綠檀說:“公爺回來一會兒,又出去了,說是今夜恐怕會晚歸,請夫人不必等他。”
臨近年關,他的公務好像愈發繁忙了,這樣大雪的天氣,原本還盼着他能早些回來,沒想到又被外面的事拖住了。
他不在,自己也閑着,案上燃了香,一室和暖,人就有些昏昏欲睡。
正要墜進夢裡,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勉強支撐着睜開眼,姚嬷嬷到了跟前,壓聲道:“夫人,派出去的小厮傳話進來了,說人在二十裡外平谷的莊子上。隻是天寒地凍,一時趕不過去印證,先回來通禀夫人一聲。”
雲畔說好,“還是想法子過去探明了,後頭才知道怎麼施為。”說罷又有些憤憤然,“這位耿郎子真是好重情啊,連送得遠些都舍不得,日後還能不把人接回來?”
姚嬷嬷也歎息,“遇上這樣不通的人家,将來糟心事必定不斷。好在今日打聽出了内情,郡主這麼個純良的性情,豈鬥得過他們的心眼子!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他們自是有恃無恐,郡主倘或優柔些,正得了他們的意,不日庶子也要當嫡子養了。”
雲畔氣惱得很,這回覺是睡不着了,起身披上氅衣,去了王妃的尋春。
王妃閑來無事,正在和女使抹紙牌,見她進來便一笑,“我的兒,這會兒就來了?羊肉小鍋子還沒架起來呢。”
雲畔道:“公爺今夜恐怕要晚歸,回頭我陪母親吃。”一面挨着王妃坐下,看她手裡牌面,一面問,“惠存還沒起來麼?”
王妃說:“傷風了,上午我去瞧她,坐在被窩裡打了五六個噴嚏,這會兒吃了發汗的藥,還捂着呢。”
雲畔哦了聲,便不再說話了。
倒是王妃看出了她的彷徨,扭頭問:“怎麼了?可是有話要同我說?”嘴裡問着,手裡的紙牌便撂下了,擺手讓女使把小桌收下去。
婆媳兩個在錦墊上坐定,王妃端詳她神色,她還是猶猶豫豫難以啟齒,讓王妃很是着急,“到底怎麼了,有什麼話,我跟前都不好說麼?”
雲畔這才道:“我要是把話告訴母親,倒像要拆人姻緣似的,可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也不能佯裝不知,回頭坑害妹妹一輩子。”
于是将先前少卿夫人的話,一五一十和王妃說了,末了道:“我不願意妹妹吃那份啞巴虧,先把消息告訴母親知道,等派出去查探的人得了準信兒回來,我再和妹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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