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永遠都不可能了。她是别人的妻妾、别人孩子的母親,他不能碰,從今往後都隻能遠遠地看着,不能碰……就像現在,她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在他臂彎裡,他卻不能抱,不能碰……為什麼不能?她就在這裡,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懷中,為什麼不能?他猛地一收雙臂将她摟進懷裡,低頭急切地向她唇上探去,幻想着這一刻她還是他的,還可以恣意放縱一回。“相爺!”菡玉慌亂地躲避推拒,他側着身雙手都使不上力,竟被她躲開。“菡玉,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就這一次,求你别……”他滿心裡隻餘絕望,胡亂地揪住她的衣襟。菡玉毫不留情地将他推開:“相爺,有一次就會有一百次,長痛不如短痛,相爺向來果斷,連這點決心都下不了麼?”這時馬車忽然停下,他手一松,她便逃脫開去,迅速下了車。楊昭坐在原處,背靠着廂壁,渾身虛軟沒有半絲力氣,站也站不起來了。車裡少了一個人,立刻顯得空蕩起來。自從她自己備了車馬,就再也沒有和他同乘過,今日是·蓮決(3)菡玉回到自己院裡,早早地睡下了。一路上她心情都很平靜,躺在床上也沒有再想關于楊昭的事,就算徹底了斷了。然而覺卻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睡着了之後又連着做噩夢。那夢就好似自己以前的經曆一般真實,卻又亂七八糟地串在一起。許多年前曾暗暗戀慕過的人,她幾乎已經将他淡忘,竟入她夢裡來。他叫什麼?哦對了,卓月。連姓名都快遺忘了。起初她叫他恩公,後來叫他卓兄。他長什麼模樣?從未見過正臉,隻記得一襲黑長鬥篷遮住全身上下,來去如風行蹤不定,所以夢中他就徹底成了一抹黑影。她悄悄地仰慕着他,如兄、如父、如師長,還有一些少女隐秘的悱恻情懷,或許都稱不上是男女情愛。他救了她的命,帶着她在戰亂中艱難求存,最後甚至犧牲了性命将她送來這裡,天寶四載,歌舞升平盛世煌煌的大唐長安……倏忽之間,她終于看到了他鬥篷遮蓋下從未見過的臉,赫然竟是楊昭。驚鴻一瞥,在視野中一閃而過,又變成一片模糊的暗影。夢裡的一切都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從人世間消失了,她依然感到悲傷,那悲傷也是朦胧的,辨不真切。這夢做做停停,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是身處夢境,什麼時候又是真實。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聽到一點動靜,迷蒙地睜開眼看到床前不遠處站了一個人在翻找衣櫃,似乎是芸香,也或許是小鵑。菡玉半眯着眼問了一句:“在找什麼呢?”那人回道:“少卿這件白衣上染了一點污迹,我拿去洗一洗。”她仍沒聽出到底是芸香還是小鵑,隻道:“都這麼晚了,明天再說罷。”那人道:“現在才戌時,還不晚。就髒了一小塊,搓一搓就好,不用全洗,一夜肯定就幹了。”菡玉這才聽出那是芸香,想跟她說句話,眼皮卻沉重得擡不起來。腦子裡剛想着,才戌時呀,就又睡過去了。這回的夢境變了模樣,不再是朦朦胧胧的。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當初獨自一人流落在外的時候,兵荒馬亂,風餐露宿,時時刻刻都得提防着。耳邊始終萦繞着各種各樣的聲響,有風聲,有馬嘶聲,有哭泣聲,還有許多聲音混在一起的嘈雜,讓她睡不安生。到後來那嘈雜聲越來越響,夾着打罵和女子的哭喊,就像真在耳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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