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連身上掉下來的骨肉,都舍得算計掉放到這裡,現在隻是高擡一下您的貴足進這屋子,還要爺奶求你們嗎。”秦蓁自東屋裡走了出來,出口便帶了淡淡的嘲諷。姜如巧冷睨向牙尖嘴利的丫頭,看到她昔日一身高貴華服成了粗布麻衣,那眼角的怒氣,霎時間也慢慢轉變成了笑意。秦文柏自知在這件事上理虧,皺眉看向灰撲撲的堂屋,沒有擡扛,邁着雲頭氈履走進了屋子。周氏仔細的打量兩人身上的每一樣物件兒,從縫制衣服的金絲線,到腳底動來動去的平底鞋子。等進了屋坐下,周氏熱絡的給兩人奉茶,是今兒早上特意去村裡有錢農戶家勻買的上好雀舌。她自言自語了半天,又是介紹茶又是介紹自家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末了又記起那雙平底鞋,忍不住笑着道:“城裡的老爺都穿高靴吧,這天兒冷,走過來泥巴路又多,怎麼不穿靴。”可惜家裡兩個有學識的,箫弘光去了私塾教學還沒回,箫書翎也回了城裡書院念書,否則定嫌丢臉的喝斥的周氏。姜氏咯咯的笑,樂意給她解答:“你連這都不知嗎,本朝庶民禁穿靴,我們秦家再有錢,也是個商戶,排在工後邊,可享不得士子的福。”從商鞅變法後,士農工商的等級劃分迄今流傳了千年,穿靴的規矩又是當朝定的。衆所周知的事,姜氏好笑這周氏蠢得連尋常白丁都不如。間接的笑話,秦蓁嫁到了一個傻子家庭。周氏暗暗咬牙,他們家的錢都花在兩個讀書人身上,哪裡提過買靴穿。叽叽喳喳的周氏終于偃旗息鼓,沒再說個不停。姜氏看夠了這家人出醜,悠哉悠哉的開始念起正事:“秦蓁,我看你跟他們一家相處挺融洽的,看來這樁婚事,歪打正着了不是,天賜良緣啊。”來時她還怕秦蓁會哭喊撒潑,甚至等不及跑回秦家質問他們,于是才犀利刺耳的話語,将他們口蜜腹劍的人皮血淋淋的撕開,在座無不風聲鶴唳般恐慌。姜如巧臉色突變,搽了幾層的脂粉都遮掩不了臉上扭曲的褶皺,她又笑又氣,指着秦蓁:“瞧瞧啊,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枉我們還抱着歉意來探望你,擔心你吃得不适穿得不暖,既這樣厭惡我們,以後就不要來往了。”來的目的還沒說出口呢,讓這丫頭倒打一耙。看今天過後,她還怎麼硬氣得起來!我的乖乖。她的金銀玉器,她的洗腳丫鬟,一樣樣兒仿佛從眼前飛走。周氏眼皮子猛跳,朝秦蓁使眼色:“侄媳婦,好歹也是你長輩,說話軟和點兒。”秦蓁恍若未聞,站了起來,冷諷的眼神從對面到自己身上逡巡:“你們身上是绫羅錦緞,我身上又是什麼,走出去給人瞧,誰能猜到我是你們女兒。姜姨娘不止今日兩手空空來的,為我備在轎上的衣服,就是這個。既然做了,就不要假心假意當笑面虎。待城裡人得知成為沈家少夫人的是秦瑟,你們的醜陋心腸以為還能瞞得盡所有人麼。”她知道他們來的目的,既然最後都是那個局面,她不吐不快。撕破了臉皮,姜如巧也不屑于再裝下去,拍桌冷笑:“是又如何,風水輪流轉,我和秦瑟我們母女倆窩囊了半輩子,今日終于輪到你了。你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你鳳凰落窩成麻雀,我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這都是鐵打的事情。秦蓁,你以後就窩在這小山村裡,當一輩子農婦吧!”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她也忍不住一吐為快!“都扯到什麼地方去了。”秦文柏不悅的打斷他們的争吵,既然狠下了心,早日把事情說清楚走了就是,這破地方他一刻不想多待。秦蓁斂眸不語,該揭穿的話都說夠了。“我們今天來找你,是有兩件事。秦蓁,爹記得,半年前從繡坊出走的幾名繡娘,有幾個叫雲霜、紀昭的……她們跟你一塊長大,你同她們親如姐妹,最近這段時日,可否還和她們有書信往來啊。”秦文柏用比較柔和的聲氣問她,對她先前指責的話語亦未感到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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