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冰儒又看了一眼紙條,這次戴上了老花鏡。
“這是半分鐘之内寫出來的?梅汝成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古詩詞功底了?他是當着你的面寫的?”
甯春宴背着手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是梅主任寫的了?”
“不是梅汝成寫的?那是他們研究室的後生寫的?他們府辦什麼時候這麼有文學素養了?難道這就是沈劍秋的帶動作用?”
沈劍秋是大領導的名字。甯冰儒平時沒有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他反複看着紙條感到驚喜。
甯春宴收起了紙條,說:“爸,你就别瞎猜了,你就說怎麼樣吧?”
“很不錯。”甯冰儒言簡意赅。
甯春宴摸到他背後,伸出纖纖玉手,幫他揉着肩膀:
“能夠得到你這位南大系教授、前人文素質學部副部長、語文教材編寫組組長、李白研究學會會長……”
“夠了夠了夠了。不要報菜名了,我們家住不下這許多人。”甯冰儒伸手阻止了女兒的彩虹屁。
聽到“報菜名”,甯春宴心念一動,說:“能夠得到你‘不錯’的評價,那位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惜,我永遠也不告訴他。”
甯冰儒盯着女兒:“到底是誰?”
甯春宴沒有回答,回到自己房間“嘭”地關上了門,換起了衣服。
甯冰儒搖了搖頭。甯春宴出來時,已經穿上了睡衣,帶領的藍色條紋睡衣,上面還繡着小熊,小熊有兩隻圓溜溜的黑眼睛。
脫下窈窕長裙,挽起了頭發的甯春宴,就好像文藝複興時期的聖母像,褪去了神性的光環,回歸了人間。那是一種有别于先前的美。
甯冰儒說:“你還要在西河待幾天?接下來怎麼安排?”
“再待上一個星期吧。也沒什麼安排,就是明天還得去參加一個什麼座談會。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這邊的文聯肯定抓着我不肯松手,挺煩的。對了,媽呢?”
甯冰儒說:“你媽去打麻将了。”
他又拿起案頭的書,說:“回來參加一些文聯的活動也好,就當為家鄉的文學做些貢獻。西河雖然文風頗盛,但現在的年輕人,一代比一代浮躁了。”
甯春宴沒有答話。她并沒有拯救文學的義務,不管是家鄉的文學還是哪裡的文學。她連自己的煩惱都有一大堆。
甯冰儒說:“對了,你要是有時間,明天晚上留出來,我們去外面吃個飯?”
說煩惱煩惱到,甯春宴臉色一變,說:“不會又是相親吧?”
甯冰儒臉上有些尴尬:“介紹個新朋友給你認識認識而已,是你媽媽朋友的兒子,和你年齡差不多大,海歸博士後,人很優秀,你們一定有共同語言……”
“啊!——”
甯春宴抱着頭跑掉了,關上了自己房間的門。她懶得聽父親念經。
甯冰儒站在門外說:“你可以逃避婚姻,但你不能永遠逃避婚姻,隻要是人類,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屋裡甯春宴沒有回答,十分安靜。用無聲來表達自我的抗拒。
甯冰儒搖了搖頭,走了。
甯春宴趴在床上,玩着手機,雙腿豎起在空中搖晃,褲腿掉落下來,露出潔白勻稱的小腿。
她的文學風格十分前衛,冷峻、透辟,仿佛看穿有關人生的一切。但是在個人人生的重大抉擇上,她卻做不到像自己的文字那樣純理性派。
而且,越是冷靜,她就越覺得兩個人的結合這件事,其中蘊藏着大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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