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麼?州府今個竟走水了……”
“此事在下自然知曉,呵,那州府往日瞧着莊嚴巍然,往來官吏無不清高,皆以為自個去的是月中宮殿,仙界樓台,嘿,不承想也不過是凡俗紅塵一微末,一捧火之下,同樣得了個斷垣荒塹。”說話的人搖頭晃腦,“要在下看來,凡此世間種種都是虛有其表耳,惟大火焚燒,方能顯露真形。”
酉時末,城北一隅的茶館,清閑無事的百姓一邊吃着散茶,一邊随意攀談,有人說起今日濠州的時事,便有人當即慷慨激昂,唾棄似的語氣。
“可不是麼,咱這城隍廟經前朝而不頹,曆金兵而猶在,爾來三百一十秋,以為神人庇佑,合該長存于世,可那場大火過後,到頭來還不是連椽瓦都作了灰燼,隻餘半截城隍的泥塑倒在牆垣的廢墟。”有人在一旁出聲附和。
“呵呵,若非這四年以來,早識得二位本性,此番閑談,委實會叫人以為二位當有幾分廓清寰宇之志。”亦有束了紅綸巾的青年冷笑一聲,随後搖着頭,往茶館外看去一眼,目光複又落回來,低聲問道,“大火焚燒麼……可這火,若是戰火呢?”
“休得胡言,惹人驚惶,眼下濠州風平浪靜,何來的戰火?”立時有人瞪起雙目,诘問道。
這時一行甲士面色肅穆,從茶館外穿行而過,更多的車騎辎重尾随其後,車輪碾過,哐啷哐啷的動靜,引來街道兩廊衆多百姓的猜疑。
而茶館内,那先前喝問的人頓時氣餒下去,耷拉着腦袋,目光分明得黯淡幾分,自顧歎道:“好吧,瞧那城防諸事,騙得過别人也騙不過自個的眼睛,可,濠州城……真要起戰事了麼?為何……為何要起戰事?”
頭束紅綸巾的青年冷聲道:“怎淨是些啰嗦話,南方到得這般地步,廬州亂,颍州亂,光州、和州乃至西南都亂了,這明眼人誰瞧不出整座天下亦要大亂,而濠州通衢廣陌,北接徐州,南有滁州,東乃安豐路政,西入亳州之境,更有兩路濠水彙流淮河,它即便不是襟喉之地,可水運陸運皆是江淮不可或缺的要地,誰人不想着攻占?”
“可為何非要起戰事,讓與他們不是更好?”
“讓與?若入城的是窮兇極惡之徒,又當如何?懷遠的事情恐怕諸位卻是忘記,那孫德崖入城的累累罪行須得我一一表述?”束紅綸巾的青年嗤笑一聲,“我一姐夫本是懷遠人氏,但如今懷遠的百姓,要麼投奔盜匪劉聚,攔路搶掠,要麼成為流民,或沿途乞讨,或入異鄉遭人厭嫌,各位莫也想落得個如此下場?”
“讓又不是,隻那三千巡防,打又如何打得過,依在下看來,我等趁着城門未關,早些出城逃難才是當下大事。”
“打得過,打不過,要打了才知道,要逃你等且趁早,我藍玉雖為定遠人氏,在此數載,卻早将濠州城視作故土,三千巡防麼,少則少矣,那我便去從兵,去投奔,去效力。”說着話,紅綸巾飛揚在半空,這二十來歲的青年長身而起,沖列坐的數人微一抱拳,轉身出了茶館,竟不作猶豫,徑直往城牆那端奔去。
餘留茶館的數人面面相觑,過得半晌,有人冷哼道:“這藍玉他以為自個是誰?說得一番話叫人吃茶都吃不盡興,當真混賬!”
咬着牙頓了頓,陡然拍案而起,連聲喝道:“要死卵朝天,不死做神仙,他藍玉非是本土人氏,亦能如此,我等又如何做不得!”
“什麼卵朝天,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旁立時有人嚴厲指責。
“你這厮當真淨是些啰嗦話,且問你去不去得?”先前那人瞪他一眼。
“去!”
于是一行數人便出了茶館,結伴往北城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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