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見狀,隻當是他不知,便擡起左手點過眼角,命人即刻将偏殿的銅鏡取來。很快,罩着寶藍色流蘇綢布的銅鏡被兩個小太監擡來内殿,架在了姜越面前。大太監揮退了他們,正擡手要替姜越揭開鏡子的罩布,姜越卻忽而出聲:“等等!”大太監一愣,看向他:“皇上?”卻見姜越隻是兀自擡手,皺着眉,将鬓發攏至耳後。大太監這才知道了主子的心意,便即刻拿起一旁木架上的金紗冠與牛角梳,手腳麻利地替姜越束好了頭發,收手退開去。姜越旋即問詢似的看向他,未出一言,他已十分默契地趕忙向姜越點頭示意。姜越似乎如此才心安半分,微微一抿唇角,便下定決心般向大太監道:“開鏡罷。”一時間,寶藍色綢布似流水洩落,略微泛黃的銅鏡在燭光下映出了鏡前的人影,裴鈞的靈魂終于借由姜越的雙眼,看見了他本以為隻能留存在他前世記憶中的,那個被他誤解、鬥争了二十年,最終卻不計代價為他招魂的姜越。這一刻裴鈞隻覺眼下一澀,就連鼻尖也發起酸來。隻見那鏡中,姜越還是他記得的那個姜越——峰眉葉目,山鼻檀口,睫羽似翼,雙眼如星,可那一容的俊逸卻被歲月蒙上了細碎的紋路,眉梢眼角都有了獨屬中年人的滄桑神采。他頭戴着玉骨金紗的冠冕,上面有金刻的龍紋;他披着灰黑的鶴氅,隻将他重傷之下的面容襯得更為蒼白。這一切的一切,都令裴鈞愧疚至極,心痛至極。姜越隻見自己的右手搖晃着擡起來,待那五指漸漸觸及了鏡面之上他自己的臉,竟緩慢地摩挲起來,最終變為顫動,繼而在鏡面上以指為筆,寫下二字道:“為何?”姜越似是欣慰,又似是怅然地低聲道:“為天下人,也是為我自己。你更适合做這皇帝。”那右手頓時緊握成拳,似乎全然不贊同他說的話,好一時才又掙紮着寫下另外兩字道:“代價?”姜越啞然一挽唇角,苦澀道:“你不必知道。”裴鈞聞言頓時心痛如絞,隻覺雙眶一熱,兩行淚已從姜越雙頰滑落。姜越自知不是自己落淚,便明白定是裴鈞動情。此時他自然不知裴鈞的轉世究竟如何,隻當裴鈞的魂靈必還在為斷頭悔恨,又更可能是為宿在他這仇人的體内而感到屈辱,如此,他不免拾袖擦了裴鈞那淚,歎息道:“你放心,裴子羽,既然你來了,我也就能無憾了。隻要把招魂的法事完成,從此往後你大可将過去未實現的抱負全都重頭來過,你大可按你所想去為百姓做事,我絕不會,也無法再幹預你,隻望你還能記得我二人當初約定……”說到這兒他苦笑一聲道:“隻是苦了你,怕是往後都要忍受我這張臉了。”“不!不!不……”裴鈞一旦猜到那招魂法事的代價,心痛便無以複加,手指直在鏡面拼命劃動,寫過幾字已五指成拳、難書他言。他想要高呼,想要大喊,想要罵醒姜越這個瘋子、打醒姜越這個傻子,卻苦于說不出話、起不得身,一時真真焦急無比、痛煞神靈。一旁的大太監與必勒格聽到此處已露出了哀容,可姜越卻仍像囑咐後事般,繼續平靜地望向鏡中,對裴鈞道:“裴子羽,你不必怕朝中沒有可信之人。如今你舊黨雖滅,可我已為蕭家平反昭雪。當年命人在獄中放鼠害你的蔡飏,是蕭臨親自代人去剿的,蔡延和蔡沨也早已問斬,一切都多虧你以命換來的物證。張家的學堂被你封了幹淨,氣數早已不勝當年,朝堂之上不僅再無人會壓制你所為,更也還有一人,足可讓你倚靠。”說到此,姜越沉聲令道:“傳朕旨意,宣太保大人觐見。”“是。”大太監拭幹了淚應道,“太保大人聽聞皇上遇刺,一早就在殿外候着,奴才這就去請他進來。”片時後,一個矮小精瘦的身影随大太監邁入殿來,匆匆在屏後請了皇上金安。姜越召他入内,裴鈞隻見來者瘦臉窄身,須發泛白,眼見是三十歲上下的模樣,卻有了四十歲上下的老态。待到他身影漸近,裴鈞一眼便将這人認了出來——方明珏!這個名字浮現在裴鈞腦中的一刹那,一陣澀痛熱燙便襲上他眼窩:原來方明珏前世真的沒死!他想,方明珏定是直到最後都乖乖聽了他的話,哪怕看着闫玉亮死、看着他死也咬了緊牙一言不發,才最終熬到被姜越救下,交出了對蔡氏不利的所有物證,至此大難不死,始得青雲直上。當太監移開了銅鏡,方明珏身穿一襲被細雨淋濕的文一品駕鶴銀褂跪在他面前時,他多麼想脫口叫出他的名字、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可方明珏卻隻是闆正又嚴肅地向他低頭叩首,不再有昔日笑容,不再如昔日玩笑地道:“微臣來遲,請皇上恕罪。皇上可還有大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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