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列已行至了喜樂佛廟前,他們停下了腳步。溫度又降了幾分,空氣中泛着絲絲寒意味。陰風裹着黑氣懸浮在空中,白晝的天空忽然變得愈來愈暗,詭異的廟宇在濃霧中散發着幽藍的光芒,恍如荒郊野墳中閃爍的明明滅滅的磷火。那些村民靜默地直立在廟宇前宛如僵屍,青白僵硬的臉很難說他們還是活人。
此時廟門“吱呀”的一聲緩緩開啟,随着那聲沉悶的動靜,死寂的隊伍複又動了起來。“跟上。”肅冼小聲地催促道,他迅速地在甯桓額前貼上一張黃符,拉着他混到了隊伍的末端,随着那些人一同進至廟宇……
甯桓跟着肅冼混在了隊伍的最後,他謹慎地瞧了眼左右,卻見那些人渾濁的眼珠子麻木地注視着前方,對于二人發出的動靜不見任何反應。隊伍中的那名少年忽然回過了身,望着新加入的甯桓與肅冼二人微微瞪大了眸,神情顯然一怔,面露不安之色。半響後,那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了人群的後方,見甯桓注意到了他,也顧不得他懷疑的目光,手焦灼地忙指了指他們身後。
甯桓不解少年的意思,困惑地回過了身,隻見漫起的黑霧中他們的後方複又多出了一列長長的隊伍,他們背轉着身朝前行進。末端有兩個身形模糊的人影,此時其中一人也回過了身,雙目恰與甯桓對上。
被發現了?幽幽的黑眸浮在那張缥缈的臉上,那個模糊的人影此刻正凝視着甯桓。甯桓心中一凜,背襟頓時被一層薄薄的冷汗浸透。可模糊的人影隻是靜默地注視着甯桓,一動不動。甯桓蹙了蹙眉,方要回頭找尋那個方才給他信号的少年,卻發現眼前的人影也與他做了一個相同的動作。
甯桓的眉宇漸閃過一抹懷疑的神色,他詫異地再次轉過了頭,那個模糊的人影也随之回過了頭。雙眸相對,甯桓沉思了片刻,擡起了右手,人影舉起了左手。
這裡,有面鏡子嗎?甯桓不确定地想到。
可若這黑霧中真存在一面鏡子,那麼這兩個虛無的人影應是他與肅冼,可是……甯桓的目光在那相對的人群中搜尋着少年的位置,可兀然發現那裡空無一物,隻是堪堪地空着一個空位。甯桓疑惑地回過身,方才的少年不見了蹤影。待到甯桓複又轉身回頭确認時,那個堪堪空着的位置也忽然消失了。
肅冼覺察到了身側甯桓的異樣,不解地朝他望去。甯桓話在舌尖,可那座詭谲的喜樂佛廟卻已近在咫尺,他緊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沉默了。腳下是道高高的門檻,甯桓眼瞧那些面目青白的村民一個接一個走進去了,心中不安,複又憶起昨日白日見過的景象,那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
甯桓緩緩呼出了一口濁氣,誰知竟吹得額前那張黃符呼啦啦地作響,在這死寂的當下尤其紮耳,甯桓被那聲吓得一震,忙捂緊了黃符,圓溜溜的黑眸小心翼翼得探了探左右,見四下仍無人覺察,這才松下一口氣。此時身側傳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甯桓的手腕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握住,掌心帶着明顯高于甯桓的體溫緊貼着他的脈搏。甯桓微微一怔,朝着身側詫異地望去,恰對上了肅冼那雙無奈的眼眸。甯桓咧了咧嘴,單手捂着額前的黃符露出一個心虛的笑。肅冼搖了搖頭,他啟唇,雖未出聲,甯桓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跟緊我。”
黑霧愈來愈濃,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嗆人的血腥味道。那扇紅漆的廟門朝外大敞着,可偏偏看不清裡面的景象。晦暗的周圍隻有牌匾上“喜樂佛廟”這碩大的四字幽幽閃爍着紅光,讓人産生一種廟門之後便是幽冥地府般的錯覺。
黑霧籠罩着長長的隊列,在濃稠的血味中緩緩朝前行進。甯桓的手心被冷汗浸濕,此時他已看不清三尺外的肅冼。或許是他雜亂的心跳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安,那隻拽着他腕的手忽然向下挪了挪,改為牽住了他,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捏了捏甯桓的掌心。甯桓的身子微微一頓,忐忑的心竟在此刻被安撫了下來……
二人跨過了腳下那道高高的門檻,此時四周的溫度又降了幾分,甯桓凍得直打了一個哆嗦,隻覺得自己正置身于冰窖之中,哈出的白霧萦繞在鼻尖,冷意自脖頸處灌了進來。甯桓漸察覺到不對勁,腳下的廟磚竟越踩越軟。黑霧緩緩散去了,眼前不見喜樂佛像,也不見惡鬼,那四堵紅牆消失了,此刻他們仿佛置身于一片曠野。
四周一片死寂。甯桓垂下眸,腳踩着底下的黑土時不時發出一陣陣粘膩的“吱嘎吱嘎”聲,這是哪裡?甯桓心道。頭頂的彎月閃爍着妖冶的紅光,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城,在幽藍鬼火的簇擁下,竟如海市蜃樓般巍峨而詭秘地矗立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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