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崎不輕易許諾,但凡有言必會兌現。我的十九歲生日,果真得他一個淩空的擁抱。彼時屋外有滾滾春雷幾聲,屋内有似水柔光幾目。處于此種環境,我以為恰完滿。
自古以驚蟄為幹支曆卯月的起始。又說卯為仲春之月,卦在震位,萬物出乎震,乃生發之象。今年生日與啟蟄重合,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定,預示着未來的起點正在此處。
然而這種想法,比之現實情況,樂觀了不止一點。先不說宗崎的複健本該循序為之,起身抱我已是冒進,完全恢複實際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隻談最緊要的一點——我開始察覺到宗崎心理狀況不太對勁,尤其在我們委婉告知他展汪的死訊之後。
宗崎不再像初到戰場那樣,懂得體察自身狀态,及時尋求幫助;他開始效仿七年以前的我,費勁地隐藏起情緒的不對頭、不舒爽。區别不過是,我躲避治療的方式是直接發瘋,他則不言不語。
他不說,我卻有毅力問。到底不是嘴硬慣了的人,不久便也敞開心扉。我由此知曉,蘇醒前的那個晚上,他陷入怎樣一場幻夢。
腦内循環着展汪墜機前最後一幕——正是導彈在機身綻開、油箱轟然爆炸的場景!宗崎當時憋住嗓子裡“狗哥,不要!”的呼喊,咬牙握緊操縱杆,帶着嚴重受損的戰機,做了一個理論上不可能成功的橫滾機動,躲過第二枚導彈。
他永遠記得,這關鍵的短短幾秒,是展汪用機身擋出來的,決不可浪費!潛意識裡覺得不能放棄,無論如何都不能!所以宗崎忍着劇痛一動不動,隻是右手狠握着發燙的操縱杆,将手指摳進手套皮革裡。
而對應夢境之外的現實世界,就是我所見的那番近乎自殘的手攥床單的舉動。
宗崎心裡有一份補不上的虧欠存在——他覺得自己的命是戰友換回來的,在戰機殘骸裡化為灰燼、屍骨無存的人本應該是他!所以他對我說:“阿相,我終于懂得了你在療養院病房裡的日夜所想。你曾寫出的話,曾希冀的自懲,曾背負的生命之重,現在我全部懂得了。”
或許謝旭舟的心理疏導終于起了作用;或許我已經說服自己,接納自己,距離頑疾痊愈不再遙遠。沒想到居然能夠沉着開口,這樣勸解他。
我看着宗崎的眼睛,看穿了裡面所有的陰霾,鄭重道:“虧欠必然存在,不可否認,我們都欠着實打實的性命。然而活不好,活得不成樣子,更加白白浪費他人為自己的犧牲。你說,不是嗎?”
……
清明參加部隊為展汪主持的葬禮,我們見到了他的遺孀和女兒。在狗哥生前,我與他數面之緣,隻來得及留下其人正直、仗義執言的印象,完全不知道他有家庭,且妻子那般溫婉可人,女兒已經五六歲,格外靈巧可愛。
宗崎在葬禮上不曾大恸,卻由内而外浸透了悲戚。儀式過後,他和展汪妻女有過單獨的交談,我未過問。待走出靈堂,我見他臉上有些微釋然之色,知道情勢在向積極方向發展,不禁松一口氣。
已經很好。我們都是在愧疚之水中沾濕了羽翼的禽鳥,怕隻怕不敢脫離泥沼。既然決心上岸就好辦,等待陽光重新曬幹羽毛,必有一日能夠無愧無悔地重新高飛。需要的隻是時間,也正是時間。時間能撫平創口,教會我們,迷途的人該怎樣生活,怎樣溫和地償贖罪孽。
如果說葬禮這類沉重的事情還有什麼令人寬慰的地方,那便是,我們由莊嚴儀式、沉痛悼念,窺見了祖國對戰士的深情。
這個國家對英雄的敬意發自心底,對無私者保有始終如一的信義。每一位為她付出青春的鐵血男兒,死者都獲得該當的榮耀和肅穆的敬意,生者亦取得合乎情理的嘉獎。
在幸存者如宗崎,便是組織很重視他的傷病,不僅給予恰當的治療,在轉業的崗位分配問題上,也充分考慮了他的身體條件。
等宗崎的元氣大體恢複,終于可以出院的時候,寒蟬也開始試探着鳴噪。他出院後不多時就會拿到轉業相關證明材料,很快要離開軍區,到新單位報到。
正式脫下軍裝以前,宗崎打了一次申請報告,在未排戰機訓練的時間,帶我一同前往機場倉庫。經宗崎提醒我才想起,他曾經答應帶我去近距離參觀戰機,這是在借最後的機會履行對我的承諾。
我說過,宗崎不輕易許諾,但凡有言必會兌現。這麼一句隐藏在交談縫隙之中的小小期待,連我都以為當時不過随口說說,他竟然記到如今。宗崎啊宗崎,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實心的人?我愛死了他的實心!
我們挑了風日晴朗的早晨去倉庫參觀。初秋,天亮時間已經明顯推遲,等進入到倉庫之中,旭日才從東方升起。初生陽光剛好穿過東側大開的等高卷簾門,施施然投射進來,把一排銀白的訓練機照得金光燦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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