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明白,父親不懂,晏家并不需要總是一成不變的盡出些規矩人。”薛存芳便隻道:“你都想明白了就好。”晏平瀾偷偷來觑他,“你想明白沒有?”“你我十數年的交情,我若因你喜愛男子而不再與你做兄弟,隻怕是我心中有鬼。”晏平瀾仰天大笑。等到晏平瀾十八歲的時候,知好色則慕少艾,非得扯着薛存芳一道上南風館,說是頭一遭去,需得有個人陪着壯膽。薛存芳原本的名聲便招搖得如滿城風絮,如此一來,不日又多了條驚世駭俗的“男女不忌”。晏平瀾回府後被他爹滿府追着打,又勒令他此後不許再與薛存芳這等錦衣纨绔來往,晏平瀾為好友鳴冤,扯開了嗓門嚷嚷道:“你以為是中山侯帶壞了我?是我帶壞了中山侯才是!”“中山侯若是斷袖,我還上什麼南風館!莫說袖子,便是褲子都為他斷盡了。”氣得他爹險些當場厥過去。憶及舊事,薛存芳感念當年滿城的人衆口铄金,唯得晏平瀾一人,雖為罪魁禍首,卻舍得被他爹打壞闆子也要為他辯白,于是今次也不再推拒,随他去了。晏平瀾雖天性好此道,卻不喜娈童之流,他五年前在樓裡相好的都是年近加冠的少年,而今個個出落成了長身如玉的美青年,雖舉止間難免沾染幾分脂粉氣,然他們熟知晏平瀾秉性,并無矯揉造作,倒顯出幾分落落的儀态來。縱然這幾人個個是面若好女,傅粉何郎,薛存芳仍是擺出了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姿态,隻坐在對面自斟自飲,忽而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不禁洩露出些微笑意。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晏平瀾眯起眼乜他,忽道:“五年了,你于此道,還是不善?”薛存芳反而覺得奇怪,“五年前不善,為什麼而今要‘善’?”他當年來南風館那幾次,并非每一次都是為了給晏平瀾作陪,并非不曾因好奇和一時心血來潮嘗試過,不過乍一感不适,就淺嘗辄止了。“聽聞近來你與七郎走得極近……”薛存芳一怔,意識到晏平瀾言下指的是聶徵。“你的消息倒是靈通。”這人一回來便找上了聶徵,再不來問自己,他倒是要覺得事出反常了。又反問道:“七郎身份顯貴,我與他交好,不好嗎?”“若是尋常交好……”晏平瀾意味深長道,“自然是好。”“自然是尋常交好。”“當真?”晏平瀾眨了一下眼睛。薛存芳面不改色道:“比真金還真。”晏平瀾舒展唇角一笑,“那便好極了。”掉轉頭聶徵就用行動掴了薛存芳的臉。落花原來今日晌午,青天白日的,勾欄瓦肆根本不曾開門營業,昨夜他們去的南風館卻叫人破門而入,說是核查出此地存亂法勾當,一群人雷厲風行地将小樓查封了。如此蠻橫行徑,卻沒人敢吭一聲,隻因來人為左右街使。左右金吾衛的人……薛存芳一點就通。左右金吾衛負責宮中和京城的晝夜巡警,下屬左右街使則負責京城内各大街道的巡視任務。宮裡的那支金吾衛是天子親衛,自然盡歸于一人之手。京城裡的這支金吾衛,實權則落在齊王手裡,所以說齊王是當之無愧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是慘淡勞苦的“能者多勞”,也無怪齊王雖不曾眼見,卻能得知他的那麼多事兒,一樁樁,一件件的……隻怕不止是他,這在大街上遊走的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瞞不過他的耳目。薛存芳仍是淡然道:“許是當真查出了什麼出格的?”晏平瀾冷笑一聲,目光變得冷銳如刀,直直橫刀向他,“你和我裝什麼傻?”“我才要問你,”薛存芳不躲不閃對上他的目光,“有話不妨直說,何必故意百般試探?你這次回來,一直陰陽怪氣的。”晏平瀾的神色登時不自然起來,那份冷意一下子散了,扭過頭輕咳了一聲。靜默了少頃,他開口說道:“我前日裡一回來,就來到了你府外。”“你那門房換了人,竟不認得我,這一下陡然叫我生出一種不真切的時移世易之感,五年了,存芳,你獨自個兒困頓在這虎狼之地,不知一切可安好?”“我不想走,呆在對面的巷子裡觀望你這侯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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