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然正悶頭扒着飯,沒想到竟然被點了名,頓時如坐針氈。
照實說,隻怕陸姐姐誤會自己看不起鄉下人,可要是不說實話,不更是不尊重她麼?
“我……”
她擡起頭,看向陸姐姐那浮着笑的眼睛,穩住聲線,堅定地說,
“我不會留在鄉下的,城裡有我必須回去的理由。”
“噢,這挺好的。”
陸姐姐客氣地說了一句,臉上的笑卻消失了。
她低頭夾着菜,還為梁玉婷夾了一塊魚肚肉,不再說話。
一旁的梁玉婷正在逗陸婉婉;陸婉婉接過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
場面陡然冷了下來。
夏昭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瞥了一眼周圍,抿着唇,垂下了頭。
是不是自己又說錯話了?
正在此時,有人推門而入。
夏昭然一扭頭,發覺來者是陸世晖,眼睛一亮,舒了口氣。
“世傑他把接人的事忘了,我找了一圈,才在他家找到他。”陸世晖捧着飯,坐到了夏昭然對面,望着她說。
“噢,謝謝。”
夏昭然忐忑不安地回應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陸姐姐。
對方笑了一下,将另一側魚肚肉夾到弟弟碗裡。
陸世晖斂緊眉頭,夾着那塊魚肉,又放到姐姐碗裡,沉聲說,
“姐,你這營養沒補足,我這個做弟弟的,可得天天給你捉魚了。”
陸姐姐聞言,臉色一沉,将碗筷擱在桌上,說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要的不是什麼魚肉,你不要總做些無用功,真沒出息!”
“姐姐,您就消消氣。陸哥哥他還不夠有出息呀?我這一路上都聽隊長誇他好。”
梁玉婷遞來一碗熱湯,撫着陸姐姐的後背,笑道:“隻要機遇到了,他一定能揚名立萬,光宗耀祖的。”
“唉,不像我家,我爸媽總念着哥哥不戀家,有什麼好東西都往外搬。”
陸姐姐聞言一笑,“他呀,什麼都好,就是不聽話。”
“你就說上次吧,表舅家……”
陸世晖夾了兩口菜,不緊不慢地打斷姐姐的傾訴,回道,
“我隻是知道輕重緩急,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這也錯了?”
“你瞧,還敢跟我犟嘴。你學學這些女知青,比你年紀還小,都知道哪個輕哪個重。”
一聽姐姐這話,他當即朝夏昭然那瞥了一眼。
這一切落入陸姐姐眼中,她蹙眉看向夏昭然,問,
“小夏,你來評評理,是在村裡快活重要,還是去城裡重要?”
沒料到自己竟然又被點名。
她正吃着魚肉,不知怎麼開口。
陸世晖的臉色卻不大好。
夏昭然察言觀色,暗下決心,這次說話可不能不顧情況。
她吞下那一小塊魚肉,連忙說:“這得分情況,歸根究底,家人最重要。沒有家人在身邊,取得再大的成就又怎樣?又有誰真心替他高興呢?”
陸世晖臉色初霁。
夏昭然臉色凝重,低着頭,咽下一大塊白米飯。
糟糕,魚刺卡住了。
頭一天到人家作客,不能失态。
陸姐姐笑了一聲,“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剛才……
自家的情況跟他們家的又不一樣,有什麼可比的?
夏昭然清了清嗓子,說道:“當然,我是一定會回城去的。”
“陸大哥他很有理想,以後肯定很有出息。陸姐姐,你不用擔心這麼多。”
哪知,同樣的話,從梁玉婷口中說出來,換得陸姐姐滿臉笑意,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她的臉色卻變得更差了。
她冷笑一聲,“不用擔心?小夏,恐怕你還不了解我們鄉下,成千上萬個青年争那三四個推薦名額。他稍微不小心一點,受了處分,就别想要推薦了,一輩子隻能當個農民了。”
“你還覺得,他撈魚對嗎?”
“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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