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恐怕此事也夠奴仆們嚼舌一陣子了。八剌抱着我在衆目睽睽之下走過氈毯。我羞怒交加,幾乎要堕淚,一句一句低聲罵着八剌。他見我眼睛濕潤,低聲笑道:“鬧甚麼!丢不丢人!”說罷,也不顧我反抗,徑自跨進了大帳。
……
在臨時大帳裡歇了半日,八剌才率領諸人動身前往主營地。此時,我的“小哈屯”身份已在大營裡傳遍。忽必烈的女兒,八剌汗的五哈屯,這兩個身份疊加在一起,實在夠刺眼。對于此事,聰明人都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并不妄言,卻總有些粗枝大葉的在酒醉之餘以此為談資。下面人怎麼說,八剌是全然不在意的,也沒有人敢借此滋事。畢竟,汗王娶什麼女人,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我們一行到達察合台汗國的夏營地時,八剌的正妻那海哈屯早已擺好酒宴,連着八剌的三個别妻和三子四子一起為八剌接風洗塵。捏古速兒作為海都的代表,免不了被八剌設宴款待。宴飲過後,捏古速兒便提出要清點海都名下的屬民。八剌把此事甩給了主管城郭财賦的麻速忽,讓他與其交接。捏古速兒清點好賬冊,不僅不率軍回返,反而帶領軍隊駐紮在不花剌和撒馬爾罕兩城之間,同八剌的軍隊成掎角之勢——其中監視的意味再明白不過了。
而這些,八剌竟都忍下來了,也不知他心底是何打算。我一路風塵,身心俱疲,剛到這夏營地,就病了一場。心中煩悶,身體便難見好轉。八剌特地為我建了一個斡爾朵,把我的嫁妝都劃到我的位下,又增派了服侍的奴婢,并派回回醫者為我治病。那海哈屯知我生病,也親自探視,似乎絲毫不介意“五哈屯”這個敏感的身份。我對八剌再多不滿,也在二人的悉心照顧下慢慢消解了。而且因為染病,也免于出席各種酒宴,不至于讓我太過難堪。如今,隻是慢慢熬着,隻盼捏古速兒能盡早離開。
……
休養了半月有餘,我的身體基本痊愈,心情卻好不起來。這意味着我不能再整日窩在帳子裡,逃不過要和八剌的妻子兒子打照面了。
八剌本有四個妻子。依照蒙古男人的習慣,丈夫會在每個妻子的氈帳裡輪流過夜,第二日早上便在留宿的氈帳裡用膳,其他妻子也會被召集過來一起吃飯。今天一早,那海哈屯依舊派人問候我的病情,見我已無恙,不多時又遣人邀我去她帳中一同用膳。我便知八剌昨晚在大哈屯的斡爾朵裡過夜了。
阿蘭見我不情不願地穿衣梳妝,忍不住勸道:“公主,不願意去就推掉算了,您身子本也不大方便呢,再養幾日又何妨?奴婢我幫你傳話去!”
我擺擺手,攔住了她:“算了,早晚都要和她們打交道,逃不過的。一味躲着,别人倒說我多事了。我和八剌又沒什麼,我也不怕别人說道。”彎腰穿上靴子,又開始打理衣襟,還特意吩咐阿蘭把妝容化淡些。
阿蘭把我把頭飾頸飾一樣樣戴好,依舊不放心地說:“那個大王子,似乎對您很有敵意呢!”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笑道:“不光是他,對我不滿的人怕是多着呢。我現在是個累贅,怎能讨人喜歡?但也因為是個累贅,對人沒有威脅,别人也不會把我放在心上。”回身拍拍阿蘭的手,安慰道,“好姑娘,你放寬心。咱們隻做自己的,低調行事,不惹事生非,便不會有事。至于八剌那些妻子嘛……我和八剌又不是真的,她們犯不着同我過不去。”
“您和八剌汗不是真的,别人又怎會知道啊!”
“……”
阿蘭心直口快,我卻被她生生噎住,無從反駁。她說的是,别人又怎會知道呢?何況八剌在衆人面前那麼高調……
這麼想着,心裡又煩躁起來,不耐煩地催道:“好了,利索點!遲了的話真該惹出口舌了!”
……
到達那海哈屯的斡爾朵時,八剌和他的四個妻子、四個兒子都已在帳中坐定。大斡爾朵寬敞明亮,八剌一家齊聚,又有諸多奴婢服侍,卻也不嫌擁擠。我一進來,八剌和一個貴婦便起身上前迎接。那貴婦自然是那海哈屯,年紀不過三十出頭,面容光潔白皙,眉眼端方,雖說不上特别貌美,卻也雍容娴雅,貴氣盈然。
正妻如此行事,八剌的三個别妻自然也不敢怠慢,兒子們也紛紛上前見禮。他們待我周到客氣,我心裡先過意不去了。
“察蘇來遲了些,還望八剌汗和大哈屯見諒。”我微笑着緻歉,那海哈屯笑着搖頭,熱情地把我讓到了她身邊的座位上,位序排在二哈屯之上。
幾番推讓,我才落座。八剌一直沒有說話,靜靜地打量我許久,才問:“身體大好了吧?奴婢們伺候的可還盡心?”
我和他目光一碰,心裡竟有幾分不自在,想着他幾個妻子都在面前,自然不能失态,便微微颔首,客氣回道:“八剌汗關懷備至,奴婢們也盡心侍奉,諸事妥當,我身體已無大礙。”
八剌爽聲一笑,沒說什麼,舉杯飲了一口酒,興緻十足。那海哈屯聞言,笑眯眯的,眼睛像漾着水波一般溫柔:“那便好了。公主生病的這段日子,汗王寝食難安呢。”
她說得極其自然,可那三個别妻聽了,卻有些不自在,沉默地在一旁聽着,也不好插話。大王子别帖木兒對我的态度雖不像初次見面那般惡劣,但依舊冷淡;二王子笃哇一直溫和友善,禮數周全;三王子八思麻和四王子兀剌歹還是十歲上下的毛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此時在一旁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并不理會大人們的言談。
那海哈屯幫八剌說好話賣功勞,我自然要有所回應,便道:“先前我困于海都營地,是八剌汗救我脫身;此番寄居此地,身染疾病,又蒙八剌汗和幾位哈屯悉心照顧。這番情意,我無以為報,勉強湊足了一些禮物,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說着,向身後阿蘭使了個眼色,她便把我事先準備好的漆盒捧上來。送給那海哈屯的是全套首飾頭面,其他小哈屯的禮便稍減一些,無非是钗環手镯之類。好在這都是從我嫁妝中精選的,寶石珠玉的用料都是上乘,不怕拿不出手。
那海哈屯笑着謝過,交由奴婢收下了,三個别妻見我示好,态度也愈發自然,看着我的目光親切了些。禮送出去,我心裡多少有了底氣,又道:“這些便攜的首飾物件,我随身帶了來。還有為各位哈屯準備的絲綢鍛匹茶葉,稍後會遣人奉送;給幾位王子的禮也備下了,駿馬寶刀、香料美酒,隻望你們瞧得過眼……”
按輩分來說,我是最長,八剌是我侄兒,那幾個王子便是我的侄孫。然而現在寄人籬下,哪裡還好擺身份,刻意把姿态放低,也是不想多惹麻煩。
那海哈屯連忙推辭,我笑着勸道:“大哈屯若不收下我的心意,倒叫我内心難安。捏古速兒駐軍在此,我歸程無期,還不知要叨擾到何時呢!”
言罷,我悄悄瞥了八剌一眼,他果然臉色微變,但馬上又恢複如常,并不插話。他未說什麼,我心裡反而有些忐忑了。
那海哈屯的反應如我所料,她訝然開口,連聲問道:“公主這是何意?您現在也是汗王的妻子,什麼叫歸程無期?什麼叨擾不叨擾的?”
我細細打量她的臉,那神情不似作假,八剌果然沒告訴她個中細節。幾個小哈屯也詫異地擡頭,彼此相顧,滿臉不解。别帖木兒也是一時愣怔,笃哇則好奇地打量我,嘴角一翹,微笑着陷入了思索。
“所謂結親,都是迷惑海都的把戲。他逼我和八剌汗聯姻,是為了把八剌汗推上絕路,與我父汗徹底斷絕關系。蒙古人同族不婚,這樣做違背祖制,是陷八剌汗于不義,讓他背負污名。與海都結盟,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什麼‘小哈屯’,不過是做給海都看的,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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