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書在機關院壩裡轉圈圈,煙一杆接一杆。新初端着茶杯,站在梯子旁邊,暫時沒事就數圈圈。當他數到九十九圈的時候,也就不數了。他這樣一直轉下去,他不可能就那樣一直數下去。
縣委辦昨晚上發的通知,縣委書記田行健要來城東鎮調研,重點是中心村的蔬菜種植示範基地,另外再看一個點,具體看哪裡征求城東鎮的意見。
這個點确實不好選,難就難在再選一個。李天書本來是建議多選一兩個點的,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董啟明說:“上午時間就那麼一點,天氣又大,看那麼多點幹嘛?老李啊,你也不要期待書記一次就把你的成績看完,這次看完了,下次還來不來?來了看什麼?再說了,點看多了,你準備不過來,成績沒看到,問題卻發現一大堆,得不償失嘛!”
李天書一下豁然開朗,說:“還是董主任懂得起,高明!田書記調研結束了,我大擺一桌,再專門請教。”
李天書提了火電廠,董啟明說灰包塵天的有啥看頭?他就提到水泥廠,他說跟火電廠沒多大區别。他又提到酒廠,他說縣上很多接待就安排在那裡,田書記都去煩了。
李天書就想到了農藥廠,剛想到農藥二字,自己就把自己否決了。他又想到了火炮廠,一想到春節前發生過一次爆炸正在停業整頓。那次爆炸雖些把人沒炸死,但老闆說醫了不少錢,還要終生護理,早知炸死了還好些。
李天書又想起了海狸鼠,心想這麼好個項目沒搞成,可惜了,要不田書記看到那可愛的海狸鼠該有多麼的高興?一想到海狸鼠,他就想到了蓮藕+鲫魚種養一體化示範基地,雖然荷花還沒有開,但葉子已長成桃扇那麼大。至于說鲫魚成活率不高,也還沒長好大,但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好解決。
李天書一個電話撥過去,剛說到荷花二字,董啟明就說:“荷花好,田書記文化修養高,特别喜歡荷花。”
董啟明說田行健喜歡荷花,其實也是他揣度出來的。通達市書法家協會的楊主席用漢隸,給田行健寫了一幅周敦頤的《愛蓮說》,他來宕渠上班的第一天就交待董啟明,把牆上那幅《甯靜緻遠淡泊明志》換了,說如果隻有前面“甯靜緻遠”四個字還好點,加上後面“淡泊明志”四個字後,就隻剩一個字‘俗’了。董啟明雖然沒有搞明白,為什麼加個“淡泊明志”就俗了呢?但他明白了田書記大概應該可能是喜歡荷花的。
李天書一聽田書記喜歡荷花,感覺自己的工作思路居然就這樣對了路,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但他并不滿足,他要讓田書記更高興。他說:“新初,你馬上給蔣政德副書記說,叫他今晚想盡一千辦法把田裡的水抽滿。你到城裡農貿市場看看有沒有鲫魚,盡量多買點放到田裡。”
新初說了聲“好”,正要給蔣政德撥電話,李天書就說:“算了,你抓緊去買魚,蔣書記這裡我親自給他說。”
新初就急忙回家,他要去小融那裡拿錢。小融說:“你今天回來得早呢,晚飯都還沒做。”
新初說:“沒做正好,你和我一起去城裡農貿市場。”就把李天書交待的工作給小融作了個全面彙報。
小融說:“現在這麼晚了,鲫魚怕是不好買!”
新初說:“管他好不好買,先去農貿市場再說。”
小融到底是經常逛農貿市場的人,話說的沒錯,鲫魚不但不多,而且也不大。草棒和花鲢倒不少,活蹦亂跳的,滿滿兩大池子。
新初說:“老闆,你說怎麼個賣法,鲫魚我全要了,草棒給我選小的一斤以下的,這兩池子,也都要了。”
魚老闆碰到過大客戶,比新初買得更多的更大的客戶,他都碰到過,但他就是沒有碰到過鲫魚大小都要,草棒還專挑小的這樣的大客戶。他吐了一口滿是魚腥味的粗氣,大聲說道:“兄弟,看你也是個直爽人,我也就不說那過兒名堂的話了,給你打七折,怎麼樣?〞
新初就要說“好”,嘴巴才張開一大半,小融就搶了過去,說:“老闆,我們買的都是你一天賣不脫的魚,你送回去是既費馬達又費電,我們今天一下給你收了,最起碼也得打個五折嘛!”
魚老闆又吐了一口氣,小融就要往後退,他忙說:“妹子你莫走,也莫說五折,六折怎麼樣?六折二十公裡内我給你送過去。”
小融說:“老闆也是個爽快人,成交!”
魚老闆就過了秤,裝了魚。看着小融“嘩嘩”地數錢時,魚老闆又把網兜伸進池子,舀了一條草棒說:“這條我送兄弟了!”
新初忙說:“謝謝老闆,放到魚箱裡。〞
小融一邊數錢,一邊說:“老闆,這條魚單獨用塑料袋裝起,放點水,我拿回去吃。”
新初說:“不好吧?”
小融就瞪了他一眼道:“這條是送的,又不是買的!”
新初說:“哦!”
小融生氣道:“哦,哦,哦,你就曉得打茬,錢都數忘了,我重數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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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老闆嘿嘿地笑道:“不着急,妹子,你慢慢數。”
嗆鼻的魚腥味又漫了過,小融就皺起了眉頭。
魚先拉到鎮機關大院,新初就跑進去電話請示李天書:“李書記,魚拉到政府,看叫哪個領導過來驗收?”
李天書電話那頭大聲道:“魚拉到政府爪子?趕緊拉去倒進田裡。還驗收啥子,這麼晚了哪個領導來驗收?”
新初說:“不驗收,啷個曉得我買了多少錢的魚呢?”
李天書喊道:“你開了發票的噻,有發票不就曉得了?”
新初覺得李天書說的一點沒毛病,說:“哦,那我放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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