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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心如黑夜（第1頁）

女官盯着絕頂的眼睛：“小郎君，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善良的人。我看得出，你真愛郡王。但是，你愛她，會忍心看她從雲端跌落到泥潭裡，然後被全世界辱罵，被所有的人踐踏嗎？你願意看到她義無反顧飛蛾撲火一樣，為了愛，毀滅了嗎？你真的愛她嗎？”

絕頂以前沒想過這些問題。少年不識愁滋味，少年隻想歡樂事。一見鐘情後，偶爾情緒低落，大多數時候，他隻想着甜蜜未來。

絕頂沉思片刻，心懷僥幸地說：“未必像你說的這樣吧？我覺得，翻經院之後，良家子和惡家子的關系緩和多了。我們宣布相戀，良家子不會反對吧。”

女官提出一個名字，這個名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絕頂絕望了。

這三個字是：她哥哥。

幾個月前，在久别城，絕頂還沒表現出什麼來，便宜大舅子就發飙了，一頓曠世神功，打得絕頂去了鬼門關。

絕頂忽然想道：“既然去了鬼門關，連孟婆長得美不美都看到了。我是怎麼又被拽回到人世的？淩遲的武功很菜，跟念炎黃相比，就更菜了。她是怎麼把我從我便宜大舅子的虎口裡奪下來的？便宜大舅子為什麼對淩遲不下殺手，不追殺？這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女官耐心說道：“小郎君，你和郡王的故事，轟轟烈烈，遠在天驕都護府的節度使，還不知道。但他很快就會知道。你認為他會坐視不理嗎？”

不用想，念炎黃那家夥，佛擋殺佛，鬼擋殺鬼，就不是個善男信女。這家夥平時睡懶覺，啥也不關心，但要有人動他妹妹，他會扒了這個人的皮。為了妹妹，念炎黃會建造一個十八層的人間地獄，隻為他絕頂一人享用的人間地獄。

絕頂沒有底氣，伫立良久，後來想起來，便宜大舅子的媳婦，便宜嫂子蘭泣露，贈給他一本武功秘籍。不知道練了之後，能不能抗揍。

女官想了想，說：“天下的良家子，會把郡王視為無恥堕落的叛徒，會對她千夫指，會對她橫眉冷對。你别以為現如今，女郡王是良家子的驕傲，是良家子的光。但人類的心是最難測的。今天把你舉到天上，明天就能把你黑到體無完膚。小郎君，你不懂，你還年輕。”

絕頂當然不懂，但是，他愛星眸，不願看到星眸身敗名裂。

女官依舊不疾不徐：“仙童顔這個人，幹什麼都不行，但蠱惑人心最在行。他一直追求女郡王。郡王拒絕了他。得不到，就毀滅。仙童顔已經在散布謠言，說郡王被你下了情蠱，已經失身，不再清白。”

絕頂聽了，憤怒至極，咬碎鋼牙。

女官歎了口氣：“仙童顔這種人，偏偏能成為萬人心目中的意見領袖。因此，我提議刺殺之，天驕都護府的衆将都反對。衆将以前崇拜仙童顔，此番看穿了他。但如果暗殺了仙童顔，就會讓天下被愚弄的人，大做文章。郡王的名聲就永遠沒有翻身之時了。”

絕頂恨得眼眶瞪得出血。

女官想了想，說：“小郎君，最後一個災難，發生在你身上。一旦郡王宣布與你相愛，不但天下的良家子會與你為敵，就連大多數惡家子，也會翻臉，想置你于死地。”

絕頂認為女官太悲觀。他娶了良家子的女郡王，是為惡家子争光，大家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痛擊？

女官長歎一聲：“小郎君，你還是不懂人性。我給你舉個例子。天驕都護府橫掃沙漠，活捉異族可汗。你知道長安城裡的老皇帝接到的奏折，哪樣的最多？”

還能什麼最多？當然是請功，慶功，贊揚，以此類推呗、

女官凄慘地一笑：“小郎君，你太年輕了。每次天驕都護府大捷，老皇帝接到最多的奏章，是彈劾！是往叛國，往謀逆，往死罪上彈劾！”

絕頂吃驚了。怎麼會這樣？

女官把絕頂領到賣螃蟹的小攤前。螃蟹都在簍子裡。一旦哪隻螃蟹向上爬，爬到簍子邊緣了，别的螃蟹就會把它拉下去。

絕頂腦子聰敏，不用女官解釋，就懂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就是李白被天下人辱罵的原因，就是李白落到天下皆曰殺的原因。就是白起不得不自殺的原因，就是韓信喪命的原因！”

人心最險惡。每個人的心，都險惡。

如果比不過你，就誣陷你，抹黑你，罵你是賣國賊，罵你人品壞，然後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女官歎氣：“小郎君，你為惡家子奔波，求生存，但是，惡家子會嫉妒你，會仇恨你，然後抹黑你，把你說得壞透了。人世間，就是這樣。沒辦法。”

絕頂來回踱步，心潮洶湧。

女官低頭不語。

絕頂終于停住腳步：“良家子與我為敵，我會避其鋒芒，徐徐緩和兩種血統間的仇恨。惡家子恨我辱我，我将一如既往，我行我素，為惡家子求權利。”

女官眼裡有了悲憫，有了尊重：“郡王沒看錯你。你是個有佛心的人。不枉郡王拼個身敗名裂也要跟着你。”

女官想了想，說：“我聽說，當年皇太孫去江南辦事。小郎君三次挽救皇太孫性命。皇太孫答應将小郎君的惡家子身份抹掉，擡升為良家子。小郎君拒絕了，說要等到所有惡家子一起甩掉壞身份，你再甩。果有此事？”

果有此事。不過後面的事情，絕頂是打死也不會跟女官說的。

那一天，恰逢江南科舉考試，榜上有兩人并列第一。這二人，一個姓魏，一個姓林。皇太孫在貢院正堂接見魏同學。絕頂放聲大笑：“魏字拆開，是八千女鬼。八千女鬼出江南，江南丢不起這個人啊。”

皇太孫不明白，絕頂為什麼要抖這個小機靈。

必須取一個做第一，一個做第二。但誰第一，誰第二，皇太孫沒轍了。這倒不是兩個人文章寫得一樣好。而是……這兩人都不會寫文章！文盲對文盲，怎麼選？

文盲怎麼會高居榜首？原來，唐朝科舉本來就不公平，有所謂公薦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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