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仁兄心疼星眸、關心星眸,但他說的話,讓星眸心神不安。星眸不願絕頂受到侮辱,受到傷害。她知道,惡家子身份是絕頂最敏感的逆鱗。
絕頂果然被激怒了。他一向陽光的臉龐,瞬間布滿了戰雲。他語氣中充滿了抗議。
絕頂昂然說道:“閣下說惡家子卑鄙無恥。閣下看來是良家子了?我且問閣下,一個人是否卑鄙無恥,是否會作惡,難道就是因為出生在良家,還是出生在惡家,就決定了?這不是太簡單粗暴,太荒唐了嗎?”
還沒等懵懂仙人鬼難活回答,遠處飛馳而來一匹黑色的戰馬。馬上之人,頭頂明珠冠,腰橫翠玉帶,面如神仙中人。
來的人,正是絕頂在久别城大牢,痛扁過的大佬:仙童顔。
仙童顔勒住戰馬,挑釁地看了絕頂一眼:“當然了,決定一個人善惡美醜的關鍵,就是他流淌在血脈裡的血。一個人的品格,是高貴,還是卑賤,在出生的那一刻,血脈的傳承就注定了。良家子帶着至善至美的聖德,降生在清白家世之家。惡家子帶着邪惡黑暗的魔性,降生在污濁灰敗之家。良家子,就是天上的日月星辰,一出生,就注定要照耀這個世界,教化這個世界。惡家子,就是幽谷裡的陰霾鬼火,一出生,就注定要抹黑這個世界,惡心這個世界。”
星眸看到絕頂氣得發白的嘴唇,心裡同情。她拉住狂父一去難獨活的袖子:“狂大哥,我覺得,人的善惡,是後天而成的,是個人的遭遇造成的,跟血統沒關系。良家子也有壞人,惡家子也有好人……”
星眸為什麼不拉仙童顔的衣袖?很簡單,九難活這九個人,隻是被灌輸了八百年來的洗腦液,被洗腦了。仙童顔則不同,這家夥曾經是天下皆醉我獨醒的先覺者,後來卻力舉血脈大旗,侮辱起惡家子來,比誰都賣力。
多年前,仙童顔博覽史書,發現良家子并不是從人類開化以來就有,良家子是從漢朝才出現的。
也就是說漢朝以前,良家子和惡家子其實大哥二哥差不太多,沒有善惡優劣之分。
仙童顔曾經勸說當朝宰相楊國忠:“所謂的惡家子,是巫醫百工商人。這些人難道真的從一出生到死亡,就注定是壞人嗎?就因為他們出生的門類,他們就低賤邪惡嗎?先說巫,現在來說,巫師裝神弄鬼,被正人君子鄙視。但在遠古,巫師卻負責傳承文化,記載曆史,有大功勞。當年黃帝征讨蚩尤,擔心力不能勝。是巫鹹占蔔吉兇,穩定了軍心,才有後來的底定天下。還有個巫賢,曾經輔佐商朝帝王,有功于萬世。”
楊國忠面露不悅之色。仙童顔分明看出,卻還要堅持己見:“再說醫,惡家子當中,最不該被侮辱,不該被打成另類的就是醫生。《國語·晉語》裡面說:‘醫及國家乎?’對曰:‘上醫醫國。’既然說上醫醫國,則醫生應該是良善君子。為什麼要把醫生打成惡家子?”
楊國忠命令美貌侍女搖動團扇,為自己扇風。
仙童顔據理力争:“百工,我不多說。我說說商人。”
楊國忠擡出流行了八百年的權威理論:商人利欲熏心,唯利是圖,搶奪百姓的财富,天下都被商人弄壞了。商人富了,百姓就窮了。商人天生就是壞人,是該被消滅的惡棍。
仙童顔大不以為然:“老大人一定聽過弦高犒師的故事。國家危難之際,弦高一個商人,獨闖敵營,騙住強敵,挽救了國家。商人不都是壞人啊。”
楊國忠幹咳一聲,擡出了李唐帝國的祖訓:“貞觀皇帝說過,商人不能和君子比肩而立,對坐而食。商人不得像正人君子一樣騎馬。”
仙童顔不服氣:“難道正人君子就這麼脆弱?跟商人坐在一起吃頓飯,就天塌地陷了?商人有壞人,也有好人。良家子有好人,也有壞人。那些着名的奸臣,不也是良家子?”
仙童顔在舌戰上沒有吃虧,在前途上,吃虧了。随後的幾年内,他丢了官,被轟出官場。到了民間,又被良家子們憤怒指責,辱罵毆打。
最終,仙童顔想通了:要想混得風生水起,就得比别人更仇視惡家子!後來的日子裡,他一反以前的做派,大肆攻擊惡家子,罵惡家子比誰罵得都痛快淋漓。不出一年,他就成了萬衆矚目的英雄。
仙童顔器宇不凡,面對絕頂侃侃而談:“良家子肩負起護國的重任。良家子征戰四方,血染鐵甲,與四方的敵國厮殺。這時候,惡家子在哪裡?惡家子瑟瑟發抖,躲在家門内,如同女子。”
星眸一聽就火了:“女子怎麼了?本姑娘就是女子,不照樣朔風吹面,寒透鐵衣,為國征戰?仙童顔,那時候你在哪裡?你天生恐懼戰場,所以上不得戰場。你隻會躲在遠離戰場的地方說些大道理。”
仙童顔可不敢惹星眸。他趕緊道歉。
絕頂說道:“惡家子也可以肩負起護國的重任啊。惡家子也可以征戰四方,血染鐵甲,與四方的敵國厮殺。惡家子不是不想這樣做,是良家子不給機會。”
仙童顔說道:“給惡家子機會,也白給。惡家子先天不足,貪生怕死,上不了戰場,打不了架。”
仙童顔雙掌推出,一股浩然的内力磅礴而出,襲向絕頂。
仙童顔此番是奉念炎黃之名,來把戀愛腦的星眸勸回去。他來之前,就做了充分準備。他曾經敗在絕頂手裡,因此,先找到一位世外高人,學了一種駭人聽聞的武功:星芒月暈掌。練成之後,覺得擊敗絕頂易如反掌,才放心出發。
這星芒月暈掌打出來之後,人的周身會發出淡淡的星芒和月暈,煞是好看。
但是,仙童顔沒有想到,自己跌倒的樣子,也煞是好看。
絕頂沒有硬接此掌,而是身如旋風,提溜一下卷到對方的側面,朝着胳肢窩迅速地一戳。
仙童顔這孩子這麼大了,還有癢癢肉,一被咯吱,就大笑起來。他被旋風一帶,身子向後一倒。這一倒,飛雪連天中,星芒月暈掌帶來的星芒和月暈,把漫天的雪花染上了閃爍的星光月暈。
不遠處,幾隻山羊聽到響聲,吓得一哄而散。
正是:風中搖月暈,雪上晃星芒。
跌倒仙童顔,驚起一群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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