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沉浮久,唯你是彼岸。
烏衣青年半晌沒有講話,等察覺耳邊已靜了許久,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看他看癡了去。他慌忙擋住臉,随即又放下手,笑着問:“你說什麼?”
剛剛還怒容滿面的小魔頭,突然間笑容燦如驕陽,着實怪異。何況他二人都用的傳音入耳,交談時不必動口,離淵此舉就更顯突兀。不過凜安活得久,對世間種種怪事,早已見怪不怪,便淡淡重複道:“等你們走了,他們還會再捉。閣下總不能時時守在這。”
離淵的笑意仍挂在唇畔:“那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為壽宴捕捉水族的旨令,是九重天下來的。”銀冠尊者語氣愈發淡漠,“比起武力,他們更聽上面的話。天庭調度皆有記錄,若被動過手腳,不可能不露痕迹。此事或許很難,但我相信,事在人為。”
“事在人為,好一個事在人為。既然如此,兩日之内,我必去仙帝面前讨一紙放生令來。”離淵思忖一瞬,頓覺豁然開朗,高興之餘,竟将最後一句話張口問出:“我會來找你的,在那之前,你要保他們活着。在下黎九淵,請教兄台尊名?”
銀冠尊者卻不再理會,徑自提步登上雲端。鳳官兒蹦蹦跳跳地緊随其後,高傲地昂着頭顱:“我家主人的名字,不是你能知道的。”
“是嗎?”離淵拊掌大笑,似乎心情很是歡暢,“那你可比你的主人誠實多了。說着我不能知道,還不是主動告訴我了?”
鳳官兒驚訝道:“我告訴你什麼了?”
離淵但笑不答,等鳳官兒走後,才自言自語道:“這普天下能做鳳凰主人的,除了上古神祗,還能有誰啊?”
他原本隻是猜測,卻不敢百分百确定這銀冠白袍的神君就是玉清君,即便有鳳凰跟在他身邊。如今得到那小鳳凰親口證實,對方的身份,便确鑿無疑了。
明明事情還完全沒有得到解決,可離淵胸間郁結的憤懑卻一掃而空。九赭走過來時,正見他面無表情地盯着一衆仙官消失的方向,眼神直勾勾的,竟全然不是平日裡三分真七分假的懶散模樣。
于是他在離淵身旁立定,也眺望起遠處的碧海雲天:“我本以為你幫芳洲,不過是想找點事做,沒想到,你是真上了心。怎麼,動心了?”
九赭本想像往常那樣開開玩笑,調節一下氣氛,誰知離淵卻無比認真道:
“赭離,我赢了。”
“什麼?”
“他來了。”興味在烏衣青年眸中漸漸蔓延開來,恐怕連他自己都還沒明白,那是為何而起,“而且,他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有意思。”
九赭這才想起,自己和離淵在搗毀天河閘門之後,曾就一葉被半途阻在河中的小舟,打過一個賭,賭船上的神君會直接去蓬萊,還是繞道周邊仙鎮,輸家要答應赢家一個要求。不過,那隻是随意之舉而已,九赭早就抛諸腦後了。
“好,你赢了。随你讓我幹什麼。”他答應着,卻明顯興緻缺缺,很快轉移了話題,“我在想,神尊此舉,意在何為?你不覺得奇怪嗎?他既不罰我們,也不罰那幕後主使,單單隻沒收了那些水族。可我總覺得奇怪,因為此舉看似中立,但實則,還是對我們更有利些。”
“簡單,我們隻想着揚湯止沸,他卻在教我們,該如何釜底抽薪。”離淵随手撿了顆石子扔進海中,打了個水漂,突發奇想道:“你說,玉清君幫我們,會不會是想借這件事,給天庭來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清洗?”
九赭搖搖頭,學着他的口氣道:“你說,玉清君幫我們,會不會是因為,他看上你了?别瞎想了祖宗,你都誇下海口了,還是先想想怎麼才能讓仙帝親口收回成命吧。”
仿佛老天有意相幫似的,話音剛落,不遠處卻忽然傳來幾道趾高氣揚的女聲,明顯是在趕人:
“仙族容嫣帝姬車辇過處,閑者速速退避。”
容嫣帝姬,是以琴仙帝唯一的掌上明珠,仙族最得寵的帝姬,說她是當今天上地下最為尊貴的女子,也不為過。
就在那電光火石間,九赭心念一動,忽然有了主意。
事後證明,這是個馊主意。在出壞點子方面,他永遠也比不過離淵。
此刻千裡之外,碧海星君正在府上氣得暴跳如雷,來回踱步,底下各仙官皆是惴惴不安,等着星君指派任務。隻有兩個仙官腰杆挺得格外直,其中一個身姿孤寒,凜凜如霜雪,應該就是那個傳聞中新近飛升的冰靈修士。
而昭崖小仙之名之所以傳入星君的耳朵裡,不僅因為他的修煉天賦超凡脫俗,更因為,他是修無情道出身的。
無情道,哼,那就不是正常人能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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