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一面聽着顧世子與沈宓寒暄,一面打量着廳堂。
這裡的家俱擺設都是新的,顧家是新貴,就是有傳家的物事也留在祖籍沒搬過來。于是整間廳堂看着锃亮锃亮的,雖然奢華貴氣,但到底顯得浮誇,跟沈府裡沉靜低調的景象又是不同。
默默打量了一圈,先前那管家就來了,把戚氏授意的話一說,顧至誠面上便現出些不豫之色。
沈雁并猜不出來這是趕巧還是戚氏不想見她,畢竟他們登門也并未提前告知。不過即使是故意不見,她也一點兒都不在乎。意思到了就行了,何況沈宓人緣不錯,他與顧世子之間融洽了,戚氏那邊便鬧不出什麼大事來。
“那就去把頌哥兒喚出來。”顧至誠想了想,轉頭與沈宓道,“我想既然二爺看得起頌兒,特地過來這麼一趟,頌哥兒總得出面回個禮。大家街裡街坊的,又還是小兒女,往後來往必然頻繁,在下以為暫且可以不避這麼多,就是不知道二爺意下如何?”
沈雁過來了,又沒有合适的人出面招待,終是不合适。大家平日裡在坊内也是一處玩,如今特地因着顧頌而來,自然也沒必要特别設防。顧至誠這麼說,顯然是擔心以沈家這樣的門第,再有沈雁終歸是女兒家,沈宓會不會對此有着計較。
沈宓平日在屋裡不拘小節,又是來賠禮的,便說道:“沒有什麼不妥。”
管家又回到後院來的時候,戚氏正準備走,聽說丈夫要顧頌出去陪客,立即道:“這裡還落着傷,怎麼能出去?”
管家很為難。
畢竟接連兩番地推辭,很不合禮數。
戚氏自己其實也知道的,可就是不服這口氣。又不知顧頌呆會兒見了沈雁,會不會又被欺負?
顧頌默了會兒,便就扶着桌子站起來:“我出去應個卯就回來。”
于是沒多會兒,顧頌就頂着還沒消腫的屁股挪到前堂來了。
他看了眼沈雁,彎腰給沈宓行禮。
沈宓連忙将帶來的藥給了他身邊的人。
顧至誠臉色總算露出些霁色,讓丫鬟們搬了好些瓜果零食,讓他們倆去側廳說話。正堂與側廳隻隔着道敞開的簾栊,如此既可以自在聊天,他們倆的舉動又能夠盡收眼底。
側廳裡有張胡床,平日裡大概作炕頭用,做工倒是很精緻,也不很高,上頭還擺着張小方桌。
顧頌得了父親示下,并不能立即離開,隻得率先走了進來。他也不跟沈雁打招呼,一進門,便就木着張臉坐了上去。許是對沈雁防備得緊,以至忘了屁股上的傷,剛剛坐下去又呲着牙跳起老高。
沈雁哈哈笑起來。
顧頌咬牙瞪她,紅着一張臉下了胡床,裝作看旁邊架子上的墨蘭。
沈雁的笑聲引來了那頭沈宓和顧至誠的目光。沈宓遠遠見着二人這模樣,知道是沈雁嘲笑顧頌,額上不由冒汗,到人家家裡來了還這麼嚣張,這丫頭正該華氏那句,唯恐天下不亂。
顧至誠行武出身,素日不拘小節,望着沈雁爽朗的樣子,倒是由衷笑起來:“令嫒真是性情中人。”
好個性情中人。沈宓額上的汗又密了些,幹笑着岔開話道:“方才顧世兄說到西北的軍情……”
側廳這邊,沈雁止住笑,提着裙子坐上胡床。
桌上果盤旁放着隻刻着繁複圖案的銀斑指,盤龍舞鳳,很古舊的樣子,她湊近些看起來。
顧頌扭頭看見了,一把将斑指奪回去,“這是我的!”
不就看看嘛,有什麼了不起。
沈雁斜眼睃着他,端起桌上的茶啜了口,然後掉頭去打量着屋裡擺設。
她本來就沒打算跟他多說話,她一個二十好幾歲的靈魂,跟個别扭孩子能有什麼話題?
兩人各據一方,十分安靜。
如此過了片刻,顧頌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興許是覺得這樣沉默着并不太好,便轉了身,清了清嗓子。
沈雁托腮盯着門上雕的三國演義的圖案,眼都沒往這邊轉一下。
三國的故事她聽得很多,眼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廳那邊二人的談話上。
眼下二人由西北軍情說到了各大軍營的兵力,又從兵力說到戰後這些年的民生,如今又聊到了太子被廢之後下一任的皇儲。當然這些屬于敏感話題,兩人都很心照不宣的點到為止,又改口說到了禮部衙門的瑣事上。
顧至誠道:“子硯兄才華橫溢,在這員外郎位置上隻怕也呆不長久。據聞上個月廣西糧荒,皇上對廣西巡撫很是不滿,似有将禮部郎中郭沁調去替任之意。郭大人一走,禮部這邊的缺位自然會要動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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