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站在原地,一直等衛誠伯的身影消失之後,才帶着林方坐上車子。車子除啟動時輕輕一震外,其餘時間平緩得叫人幾乎沒有感覺。顧沉舟坐在後座閉目養神,一旁的林方微微壓低聲音,讓自己的嗓音更柔和平緩:&ldo;顧少,孫沛明邀您晚上六點在國色天香見面……&rdo;&ldo;提前。&rdo;顧沉舟私下說話的時候也跟衛誠伯一樣,向來十分簡潔,&ldo;晚上有事。讓他中午來。&rdo;但現在已經十一點了……林方在心裡嘀咕一聲,卻不敢提别的建議,隻乖乖地在自己的記事本上改動‐‐兩年相處,足夠他明白自己的老闆是一個多堅定有主意的人。&ldo;還有顧二少和沈三少爺,都有打電話過來……&rdo;他又翻着記事本,将裡頭的記載的重要事項一一告訴顧沉舟。銀灰色的車子在熟悉的道路上穿行而過,顧沉舟休息一會就睜開眼睛,灼熱的光線将殘留在他身上最後的一絲沁涼曬溶,喧嚷的人群就算隔着車玻璃,似乎也能無聲無息地吸去野外的靜谧。他乘車回到天香山,等梳洗換裝過後,再驅車到國色天香時,孫沛明已經等在包廂之内了。&ldo;顧少。&rdo;看見顧沉舟走進來,孫沛明神情淡淡的,卻不敢不站起身歡迎。三個月前他才在這裡帶人堵顧沉舟,結果什麼便宜沒占到倒賠了一千萬;三個月後他不得不在這裡等顧沉舟,身旁連一個人都沒有了。想到這裡,孫沛明實在有些意興闌珊。顧沉舟的态度倒是跟之前沒什麼不一樣‐‐或者說還比之前更好了點。他伸手跟對方微微一握,淡笑道:&ldo;我聽說孫少想見我?&rdo;&ldo;事實上三天前就想了,可惜顧少跟賀少恰好一起離開京城了。&rdo;孫沛明語氣裡忍不住流露出一些諷刺。&ldo;那可真是不湊巧。&rdo;顧沉舟說,徑自坐到包廂的沙發上,&ldo;孫少有什麼事情?&rdo;孫沛明是看明白了顧沉舟一點和他吃飯的意思都沒有‐‐其實他也沒有‐‐就不虛頭虛腦地叫人進來點單了,反正他找顧沉舟的目的也不是求着顧沉舟做什麼,隻跟着坐到顧沉舟對面的沙發上,開門見山說:&ldo;我爸爸會在一個月後調職。&rdo;他頓了頓,看顧沉舟沒有任何表示,又往下說:&ldo;衛祥錦的車禍,衛家肯定是孫家做的……顧少,您能量真大啊。&rdo;這次顧沉舟倒是笑了:&ldo;孫少,您今年幾歲了?&rdo;&ldo;你覺得我拉着衛家整你‐‐憑你也配?一個我丢下不要的東西罷了,撿破爛撿到你這麼洋洋得意的倒也少見。至于那場車禍……&rdo;顧沉舟的目光盯在孫沛明臉上,&ldo;不妨告訴你,我也不信隻有你參加。孫家還沒有這個能量。&rdo;孫沛明神情一動:&ldo;顧少既然知道‐‐&rdo;顧沉舟看了孫沛明一會:&ldo;我知道什麼?&rdo;他反問,&ldo;隻有貓的胃,卻想吃狼的食物,吃不下噎着了還想怪人?&rdo;孫沛明頹然倒在沙發上:&ldo;衛家沒有證據!&rdo;&ldo;衛家如果有證據,&rdo;顧沉舟說,&ldo;你還能坐在這裡?&rdo;孫沛明深吸兩口氣,突然笑道:&ldo;顧少,您手段高,我們不兜圈子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誰設下這個圈套的?&rdo;&ldo;哦,孫家知道?&rdo;顧沉舟問。&ldo;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早告訴衛家了。&rdo;孫沛明說,&ldo;但有能量的,來來回回就那幾家,不是嗎?&rdo;顧沉舟搖搖頭:&ldo;孫少,如果你找我來是為了浪費時間……&rdo;&ldo;我這裡有一個有趣的消息。&rdo;孫沛明說,&ldo;跟顧少也有點關系,想來顧少會滿意的。&rdo;顧沉舟挑挑眉。孫沛明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張相片,從桌面推到顧沉舟面前。顧沉舟隻掃了一眼,照片上是一張穿騎裝騎馬的女人,隻照了個側面:&ldo;這是?&rdo;&ldo;五年前的事情,看來顧少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啊,&rdo;孫沛明的唇角帶出淡淡的譏諷,&ldo;那這一張呢?&rdo;他又拿出了準備好的另一張照片,推到顧沉舟面前。這回,顧沉舟目光接觸到照片上穿學生制服的少女,再看着騎裝女人的側面,面色終于有了些微的變化:&ldo;你從哪裡拿到這些的?&rdo;&ldo;除了那個站在幕後的人,還有誰?&rdo;孫沛明帶着略微古怪的微笑說,&ldo;顧少還記得衛少之所以提前離開,是因為半途接到了一個電話吧?衛少大概沒來得及,&rdo;他飽含深意地沖顧沉舟笑了一笑,&ldo;跟顧少說吧,他那天晚上會提前離開天香山莊,就是接到了這位‐‐&rdo;他攤開雙手,&ldo;美女的電話。&rdo;顧沉舟的目光在兩張照片上來回逡巡。孫沛明說:&ldo;這位美女對顧少而言大概就是一次不用放在心上的豔遇吧?不過對衛少來說……顧少,你說,&rdo;他慢吞吞地,&ldo;要是衛少知道自己的好哥們好兄弟在五年前就跟自己喜歡的女人上了床,他會怎麼樣?他連一根手指都不舍得碰對方呢。&rdo;他又笑了,&ldo;激動之下發生車禍也很正常吧?畢竟他手裡還拽着那些兄弟和自己女人上床的照片呢……&rdo;顧沉舟突然也笑了。&ldo;原來是這樣……&rdo;他單手撐着額,喃喃自語,&ldo;原來是這樣……&rdo;為什麼在夢境裡他不回顧家?為什麼在夢境裡衛家一直沒有出現?不是他跟家裡的矛盾,也不是衛家自顧不暇,是因為他害死了衛祥錦,是因為他們認為他害死了衛祥錦‐‐是因為制造這場車禍的,要殺的從開頭就不止衛祥錦一個人,還包括他顧沉舟!一場車禍解決兩個繼承人,真是好幹脆的手段!孫沛明窺視顧沉舟的神情,正要說話,卻見顧沉舟猛地一拳砸在玻璃桌面,噼啪的碎裂聲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蜘蛛網一樣的裂痕從顧沉舟拳下向四周迅速延生。27、施珊……這得有多疼啊。孫沛明看着桌子和顧沉舟的手,腦海裡忍不住就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倒是顧沉舟,經過一瞬間的暴怒之後,很快收斂了情緒,重新靠在沙發上對孫沛明說:&ldo;這些照片是那個人給孫少的?&rdo;孫沛明微微颔首:&ldo;沒有一點餌,孫家為什麼要咬鈎?這些東西是本來要放在衛少車子裡的,顧少去得及時啊。&rdo;&ldo;這件事我知道了,&rdo;僅僅幾句話的功夫,顧沉舟的神态語氣已經無可挑剔,&ldo;孫少還有什麼其他事情要告訴我?&rdo;&ldo;沒有了。&rdo;最關鍵的事情已經說完,孫沛明幹脆回答。顧沉舟點點頭,站起身來:&ldo;我記住了。&rdo;等得就是這一句。孫沛明滿意地笑了笑,本不滿賀海樓這次話都不說就跟顧沉舟離開,想再挑撥一下顧沉舟跟賀海樓的關系,又覺得這樣既無趣又無用處‐‐這種政治上的打擊,說白了跟他們這些三代還真的沒什麼關系,倒是他們交往的對象和态度跟政治上的來往很有相幹‐‐念頭這麼一轉悠就丢了開,跟着起身送顧沉舟出去:&ldo;我隻是将我知道的一點點事情告訴顧少而已,我這麼一說,顧少也這麼一聽,說什麼記得不記得。顧少慢走。&rdo;說道這裡,他還是忍不住在顧沉舟面前給賀海樓埋了個釘子:&ldo;賀少這次得到顧少的邀請,連平常最喜歡的伴兒都不帶了,二話不說就收拾了跟顧少離開,可見邀請的事不是重點,邀請的人才是關鍵。&rdo;這話是在說賀海樓和顧沉舟關系匪淺‐‐但兩人哪有什麼關系?暗暗就指出了賀海樓這麼幹脆地跟顧沉舟離開,要麼是家裡早有指示,要麼就是居心不良了。顧沉舟淡淡一笑。隻要回到了京城,這種程度的話鋒他每天都聽得耳朵起繭子,十來歲的時候就左耳進右耳出。反正跟孫沛明剛剛說的一樣,他這麼一說,他也這麼一聽。何況這種事早有默契,如果不是顧衛賀先有了約定,他怎麼會去邀賀海樓?難道還真是眼睛不好使,把賀海樓當成了衛祥錦?……不過賀海樓。顧沉舟想。明天上午還得去醫院看看對方,萬一真出了什麼事,簡直跟夢裡一樣,渾身再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接下去倒沒有什麼特别的事情。顧沉舟懶得再跑,回到天香山腳下的小院子自己給自己随便弄了點吃的,就躺回床上狠狠睡了一個下午,等到晚上五點半,先回家一趟跟顧新軍打了個招呼,就準時來到跟他家僅隔着一條車道的衛祥錦家裡。一轉過花園小徑,顧沉舟就跟拴在門口的,豎起耳朵警惕地盯着他的一條大狼狗打了個照面。&ldo;汪!&rdo;土黃色的大狼狗先威嚴地對着他叫了一聲,又含着聲音沖他嗚嗚了兩下。顧沉舟露出笑容,蹲到對方面前親昵的撓撓狼狗脖頸上蓬松的毛發:&ldo;又有幾天沒見了啊,有沒有想我?晚上請你吃大骨頭!&rdo;這骨頭當然是虞雅玉餐桌上的,因為他喜歡喝骨頭湯,虞雅玉發現後,每次他來都熬上濃濃的一鍋,讓他喝得飽飽的。剩下一些吃不掉的,就全都被他和衛祥錦給借花獻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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