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帳裡,駱牙正在幫陳蒨梳理頭發,見蠻子進來,沒穿那套紫衫白袴,又穿回原來的舊衣,愣了一下,很快又微笑着招呼:“來了啊,快給太守叩頭。”
少年嗯了一聲,走到陳蒨近前,跪地叩了個頭。
“謝太守啊!”駱牙提醒道。
少年咬了咬唇,嘴巴動了幾下:“謝太守不殺小人。”聲音極低,幾乎跟蚊子哼一樣。
“你這孩子,說話大聲呀!”駱牙恨不能自己來說。
“小人可以走了嗎?”少年這回聲音挺大。
陳蒨道:“旗門,去把錢拿來。”
駱牙出帳,很快領着兩個侍衛擡着一隻沉甸甸的木箱走進來,放在少年面前,駱牙打開箱蓋,裡面整齊地堆疊着十吊五铢錢,滿滿一箱黃燦燦的錢啊,耀人眼目。
“這是一萬錢,”陳蒨道:“算是給你的賞賜也好,算是給你的補償也罷。一萬錢,在市面上可以買兩個像你這般的孩子回家做奴,但我看你是清白人家的孩子,才格外賞賜給你,昨晚的事,就算兩清,你休要在外說起,傳出去,對你也不好。”
少年道:“小人能走了嗎?”
“你可以走了!”陳蒨擺了擺手。
少年站起,擡眼看了陳蒨一眼,轉身一瘸一拐地向帳簾走去,頭也不回地徑直掀簾出帳。
駱牙吩咐兩個侍衛:“你們兩個把箱子擡上車,護送那孩子回家,記住一定要安全送到家,才能回來。”
“諾。”兩個侍衛拱手稱諾,擡起木箱出帳。
“你會不會梳頭啊?”陳蒨對駱牙吼道,駱牙吓得拿着梳子,不知梳,還是不梳好。
陳蒨從駱牙手裡奪過梳子,自己梳起來,梳着梳着,不覺力道越來越猛,梳子上竟纏滿扯斷的頭發。
剛才少年站起,擡眼看陳蒨的那一瞬間,别人可能沒有注意,但陳蒨的眼睛何等敏銳,那孩子的眼裡滿是蔑視,那種蔑視,讓陳蒨不敢直視,自己何曾這樣,即使在嗜血魔王侯景面前也沒有過,而剛才,卻在那個長得比娘子還美的男孩面前,自己竟然心虛了。
帳簾一掀,剛才出去的兩個侍衛,又回來了,其中一個拱手道:“禀太守,那孩子說,他能走,不用坐車,那箱錢,他也不要,讓我們還給太守,然後就自己走了。”
駱牙大吃一驚,道:“這孩子怎麼回事,你們就讓他一個人走了?”
“屬下們勸他上車,可那孩子根本不聽,扭頭就直出營門而去了。”另一個侍衛回道。
陳蒨仿佛看到空中有一隻無形的手,甩了自己狠狠一個耳光。
如果說,昨晚陳蒨踐踏了少年的尊嚴,現在便是少年掌掴了陳蒨的臉。
陳蒨沒有說話,仍舊用力地梳着頭發,臉色越來越陰沉,駱牙感覺頭皮發麻,知道大事不妙。果然,陳蒨梳着梳着,突然“咣!”的一聲,把手中的梳子重重地擲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吼道:“去把那小子抓回來!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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