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藏着一樣東西,你把那東西藏在胃上,藏的時間太長了……
他說:你指的是什麼?我胃裡能藏什麼東西?胃裡的東西不都消化了麼,還能藏什麼?
我說:有一樣東西沒有消化,你無法消化……
他說:你說是鐵釘,鐵釘不會長在肉上……
我說:一根桃毛,你胃上有一根桃毛……
他突然說:熱了!那地方熱了,你看着我的時候,我感覺那地方很熱,越來越熱……救救我,你能救我,你一定能救我……
我看着胃,這個很透明的胃。除了那個地方有個腫塊,其餘的地方很薄,所有養分全被那個腫塊吸收了。那個有腫塊的地方藏着一根桃毛……我盯着那個地方,我集中全部力量注視着那個地方,我感覺到光已經透進去了,我眼裡出的光射在那個腫塊上……
他叫道:疼了!那地方很疼……
這時候,我已經把那根桃毛拔出來了,我拔出了一根桃毛。
八月六日夜
夜是白色的,一片耀眼的白。
這是用九種顔色、九種光線、九種味道泡出來的白色。
那白色是從歌聲中飄出來的。體育館正在出售歌聲,現在體育館也開始出售歌聲了。在體育館門前,人們把歌聲印在一張小小的紙片上,說那是紅蚊子樂團的歌聲。聲音很貴,聲音标價五十。可人們還是來了,人們蜂擁而來,人們不怕貴。人們踩着樂聲魚貫而入,而後像魚一樣遊進紅蚊子音樂的潮水裡,興緻勃勃地泡着……人們是為了洗心,人們來這裡洗心來了。廣告上說:要離婚,先洗心。廣告上還介紹說,用音樂洗心是一種新型的科學方法。紅蚊子音樂具有桑那浴、沖浪浴不可比拟的功能,它既可以洗去舊生活的污垢,又可以開創光輝燦爛的迷你未來……
這時候,診所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一個人在下班後的診所裡坐着,我不害怕,我一點也不害怕。是新媽媽把我鎖在屋裡的,新媽媽出去的時候,總要把門鎖上。她不是怕我,她是怕我私自給人看病。她也怕我見光,我知道她怕我見光,她走的時候,總是把燈關上。外面很白,外邊的夜是白顔色的,屋子裡卻很暗,她讓我在暗處坐着。她說我白天太累了,讓我好好休息。
可新媽媽從來不休息,新媽媽是個非常能幹的人。新媽媽又找馮記者去了。新媽媽每隔兩三天都要拿走一些人頭紙,那些人頭紙沾滿了新媽媽的綠色唾液。新媽媽要把那些能映出人頭的紙存放在馮記者那裡。這些都是爸爸不知道的,爸爸什麼也不知道。
新媽媽跟馮記者見面的地點是在一座新蓋的樓房裡。新媽媽總是在約定的時間裡跟馮記者見面。那樓房坐落在一個新建成的小區裡。馮記者曾對新媽媽說:你知道這套房子是怎麼來的嗎?不瞞你,我啥事都不瞞你,這是一個鄉鎮企業送給我的。我一連給他們寫了九篇文章,他們過意不去,就送了我這麼一套房子……查出來也沒關系,查出來我不怕。房子的契約人不是我,立約人還是他們那個企業。這算是他們的一個點,一個辦事處。我可以無限期地住……新媽媽說:我看你成人精了,你都活成人精了!馮記者笑笑說:不敢,不敢。在你面前,我早就投降了。
我知道那個地方,我能看見那個地方。我看見馮記者仰坐在沙上,一邊喝咖啡,一邊等新媽媽。這時候新媽媽還在路上走着。新媽媽的行走路線上有一股銀白色的氣味,這是一種能光的氣味。這氣味在燈光下綠瑩瑩的,在暗處卻是雪亮亮的。現在新媽媽戴的是一種火紅色的面具,新媽媽去馮記者那裡必戴火紅色的面具。新媽媽還在身上塗上了新型的辣椒牌香水。報上說:辣椒牌香水是時代的标志。新媽媽就給自己塗上了一層時代的标志。新媽媽帶着一身時代的标志朝着她要去的方向走。新媽媽沒有回頭,新媽媽從不回頭。新媽媽來到那門前的時候,用腳踢了踢門,門就開了。馮記者的笑臉出現在門口,他的笑臉上卧着一隻警犬,我看見他的笑臉上卧着一隻奓着毛的警犬。他四下看了看說:成了地下工作者了,我們成了地下工作者了……新媽媽說:看看你那膽,比兔子還小。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馮記者笑笑說:怕?我怕誰,誰怕我?玩笑,玩笑。要說怕,我就怕一件事,怕你不來……馮記者又說:你看看,我這套新沙是一家企業剛剛送來的,說是讓我試坐,你也試坐試坐吧。新媽媽坐下來,四下看了看說:淨白食兒。我還不知道你,淨吃白食兒。我可跟你不一樣,我都是自己幹出來的,我的一切都是自己掙來的……接着,她把一個包扔在茶幾上,說:這是五千,你給我存上吧。馮記者說:好,好。你那些我一筆一筆的都給你存上了……新媽媽說:告訴你,那些錢是不能動的,一分都不能動,人可以動,錢不能動。那些錢我另有安排……馮記者說:你放心,我不會動你一分錢。我要錢幹什麼,得一紅粉知己足矣。你說我吃白食兒。其實我是很有限的。我從不收人家的錢,我不收人家一分錢。我要收錢的話,你也知道……新媽媽說:我跟你不一樣,你有一個好位置。你可以輕輕松松地活。你知道我是怎樣走出來的麼?我是把自己撕碎了才走出來的。我沒有别的辦法,我隻有把自己撕碎,我把自己分解成一片一片的肉,去喂那些人,然後才一步一步走出來。所以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害怕的東西……馮記者怔了怔說:我、我、我……不算是這一類人吧?我、我、我……真是……我是被你征服了……新媽媽說:你别心虛,我沒說你。你幫過我不少忙,我是說我……馮記者說:其實那場官司是可以打赢的。主要是我找那主兒胃口太大了,他想當正院長,他讓我去組織部給他活動當正院長的事。這個事不大好辦。所以……新媽媽說:打官司的事兒,不再說了。我下一步準備跟老徐離婚。我要跟老徐離婚。等這邊的事有了個眉目,我就辦離婚……你給我出出主意。馮記者說:他願不願離?他要願,事兒就好辦了,找個熟人,去一趟就辦了。新媽媽說:我知道他不願,他肯定不願。我不管他願不願……馮記者說:他不願也不要緊。咱想辦法讓他願……新媽媽笑着說:你有什麼辦法?你說說你的辦法……馮記者說:頭一條,你想法讓他破鏡重圓。你給他創造一個破鏡重圓的機會。人都有懷舊心理,你在某一方面刺激他,促使他産生懷舊緒,而後再通過孩子給他們見面叙舊的條件……這個方法如果不行的話,還有一個方法。這個方法是我的一個戰友明的,專利權歸他。他在一個區裡當副區長,也就是副縣級,四十二歲當副縣,也屬于年輕有為是個人才吧。他在區裡跟一個剛分來不久的女大學生好上了,那姑娘在大學裡是學外語的,據說是個校花,長得漂亮。他家有老婆,想離婚怕離不開;二呢,又怕萬一鬧起來影響他的大好前程。你猜他怎麼着?他先是不動聲色,表面上跟他老婆恩恩愛愛……卻常派一個年輕的司機到他家去送東西。那司機好那事兒,他知道那司機好那事兒,那司機還知道一些他的**,所以他專門派那司機經常到他家去送東西,還讓他教他老婆學跳舞……而他在這一段裡卻經常不回家,以開會呀、出差呀等等理由不回家……這樣一來二去的,那司機先是跟他老婆透露了他在外邊的一些**……後來竟然跟他老婆好上了。到了這時候,他明明知道司機跟他老婆好上了,卻仍然不動聲色。他甚至在這一段斷絕了與小區之花的來往,而且與任何女人都不來往。于是,在一天夜裡,他半夜裡突然出差歸來,一家夥把他老婆和那司機堵在了床上……這時候,他顯得非常氣憤!先是氣憤,氣憤之後又是大度。當他老婆和那司機雙雙跪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歎了口氣,擺擺手說:算啦,算啦,你們起來吧。既然事兒已經出來了,說出去我也丢不起這人。這樣吧,你們給我寫個保證,保證以後永不來往,這事兒就算了了……不用說,那司機戰戰兢兢的,自然是千恩萬謝,再三保證……他老婆更是羞得無話可說……倆人都規規矩矩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事的經過和永不再犯的保證……于是這一夜平平安安地過去了。這家夥睡覺的時候仍然跟他老婆睡在一張床上,還安慰他老婆說,這事他也有責任,怪他平時對她照顧不夠……第二天,他一上班就把那份保證書打印了十份,拿到區政府大院裡挨辦公室串着讓人看,一邊讓人看一邊義憤地說:你們看看我還是人不是了?是人都忍不下這口氣……接着又馬上寫了一份離婚起訴,和那份保證書一塊送進了法院。一個月後,婚離了;半年後,又跟那小區之花喜結良緣。他前兩天還到我這裡來,他是喝醉之後告訴我的。這法兒咋樣,高吧?……新媽媽笑了,新媽媽朗聲大笑,新媽媽笑出了一片葡萄酒的氣味,那氣味裡裹着裉多綠顔色的唾沫星子,每個唾沫星子裡都泡着一個男人的小臉兒……馮記者說:看看,看看,笑了不是?你讓我給你出主意,你還笑……新媽媽說:真陰,男人們真夠陰!你們都是些陰男人,隻有陰男人才會想出這種陰主意來。偷嘴的時候貓樣,張牙舞爪的,一遇到事上就鼈了,想出這些沒頭沒臉見不得天的主意。這也叫主意麼?離就離,不過了,不想過了,不願過了,大不了一條命頂着,還能怎樣?馮記者臉上有色了,他臉上的顔色是滲出來的,那顔色一絲絲顯現,帶着一股螞蟻爬過的氣味。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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