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深深歎了口氣,去摸床頭櫃上的紙巾盒,把紫原的俊臉擦幹淨了,才低聲道,“我離開,是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随着病情加重,他可能癱瘓,可能失明,最後淪為徹底的廢人。黑子苦笑,本來不想拖累他們的,可是現在估計沒辦法了……赤司說了不會再給他偷跑的機會,那人向來絕對王政,肯定已經封圌鎖了一切離開的可能。紫原呼吸一窒,眼睛因驚訝而大睜。他盯着黑子看了好一會兒,半晌,從牙縫裡擠了幾個字,“你怎麼會這樣想?”他不由分說地把黑子攔腰抱起,身圌體懸空沒有安全感,黑子隻得抓圌住了男人的衣襟,任憑他抱着在屋子裡來來回圌回地走,茫然地看着相同的景緻來回一遍又一遍。眼看走了8小小一根美味棒,黑子接了兩次都落空了。最後還是紫原看不過去,索性直接抓過黑子的手,把美味棒塞到他手心裡。黑子低聲道了謝,小口小口地啃。他心裡清楚,有問題的不是手,而是眼睛。更準确的是,是他的視覺。黑子側過頭,見床頭櫃上有個玻璃杯,便伸手去摸。手指緩緩前移,在他眼裡,杯子猶如電影慢鏡頭般漸漸逼近,再一點點……水色的眸子忽地睜大,視野裡,手指已經和杯子的邊沿重合,挨到了一起。但手指所觸圌碰到的,卻隻有虛空。心髒跳動得頻率猛地加快了,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恐懼。已經不能信賴眼睛看到的位置了,手在空中胡亂揮了幾下,終于碰到了玻璃的冰涼質感。“黑仔,你大概是太累了,”紫原見他臉色不好,握住他冰涼的手,“好好睡幾天,一定不會有問題……”他本來就不擅長安慰人,正絞盡腦汁想說辭,這時,在門外觀望半晌的醫生走了進來。紫原臉色當即晴轉多雲。他不喜歡黛,先前黑子昏迷,他們幾個慌忙把人送來醫院,當時黛守在急診室門口,一見昏迷的人,二話不說,抱起他就往治療室沖。那種擔心和緊張的勁頭,比起單純的醫患關系,着實有些過了。從那時起,紫原對黛就本能有股敵意。讨厭歸讨厭,黛是黑子的主治醫師,再怎麼看不順眼,也不能表露得太赤圌裸。因此,看黛來了,他乖乖起身,把最靠近病床的椅子讓了出來。然而,黛隻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算作打招呼,不坐他刻意讓出來的椅子,反倒直接坐到床沿,和黑子挨着。“黑子君,我想圌做個測試,”黛依舊是那副面癱臉,語氣卻很溫和,“不用緊張,隻當一個小遊戲就好了。”“好的。”黑子順從地答道,對于黛,他向來隻有純粹的信賴。黛伸出食指,“來,你也用食指來碰我的手指。”本質上,這就是一個對手指的遊戲,拇指對拇指,食指對食指,中指對中指,唯一的要求是必須對得準,不許有偏。這遊戲規則簡單,幼稚園小朋友都會玩。然而,這麼一個小遊戲,卻令黑子出了一身冷汗。對不上手指的原因很簡單,視覺看到的,并非真圌實的位置。紫原看着心疼,“夠了吧,黑仔已經出汗了……”黛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黑子。寬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了,微敞的領口下,纖細的鎖骨若隐若現。因為視覺問題,他努力睜大眼睛,漂亮的藍眼睛仿佛随時都會落下淚來。黛低歎,不是不能理解那個紫色大塊頭的心情,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逼黑子,可是這也是診治的一部分,是最快的判斷視覺錯位程度的方法。“要停嗎?”看着白圌皙的手指微微發圌顫,黛終究還是不忍心。黑子緩緩搖頭,語氣堅定,“請繼續吧,醫生。”經曆了九次失敗,第十次的時候,終于成功對上了黛的手指,沒有半點偏差。與此同時,他的後背也完全汗濕圌了。“做得不錯。”黛憐愛地摸圌摸圌他的發。又叮囑了黑子幾句,例如要按時吃藥,不要逞強雲雲,走出病房,黛在病曆上刷刷寫下測試結果,俊秀的眉皺了起來。“情況有那麼糟嗎?”黛停下筆,望着迎面走來的綠發男人。老實說,在黑子身邊那群男人裡,黛對綠間印象還是不錯的。一來,他們都是醫生,同行交流起來方便很多,容易處理醫患關系;二來,綠間對他沒什麼敵意,不像那幾個,十足的領地被侵犯的野獸模樣。見是綠間,黛也不隐瞞,直接把病曆遞過去,“你自己看吧。我本來預期下個月才會發展到視覺錯位。”綠間接過病曆,上面還附着黑子的血檢結果跟其他圖譜。他本就是個細緻的人,事關愛人,更是仔細,逐字逐行地細細查看,恨不得把所有的信息都刻到腦海裡。“病情發展比預期快,也就是說,腫圌瘤的增長速度……我打算改變治療方案,先前的方案還是太溫和了,這樣下去不行。”黛摸出煙,行雲流水般點燃,猛吸一口,拍拍綠間的肩膀,“你們要好好陪着他,接下來的路,隻會越來越難走。”這種病之所以痛苦,不僅在于腫圌瘤本身的傷害,更來自于殘酷的治療手段。多少人撐不過去,或選擇放棄,或死在治療室裡。綠間難得沒有傲嬌,透過玻璃窗,深深地看着床圌上的人,“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比他更重要。黛勾起唇角,“但願你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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