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點頭:“嗯。”周遙又說:“唐铮是他特别鐵的朋友。”班主任再次點頭:“我知道。”周遙鼻子發酸了,眼底充滿水汽。老爺子湊到耳邊跟他說:“你也給我堅強點兒,沒什麼的嘛!踏實念你的書,有什麼想法、意願,也要等你們長成年了,心思定了,混得牛掰了,不用聽我們這些老家夥管了!将來走出這扇門再考慮,而不是現在。”周遙當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後來再回想這段,他班主任明知道他就在桌下。但老爺子就沒有讓年級主任先閉上大嘴,先讓他這個學生出去,關起門再談領導開會的決議,老爺子就讓他在桌子下面聽着。周遙站直了身軀,站得像個成年人。班主任比他矮半頭呢,挺矮的,卻也是他面前可以靠一靠的一座山。老爺子拍了他的肩膀,在他肩頭很用力地捏了好幾下,才撒開手。……幾天之後,學校領導的處分決議就在校園裡傳開,沒有召開大會公布或者張貼告示榜文之類,就私下做了決定。當時各年級的教導主任皆三令五申,讓所有學生不得議論,對這件事三緘其口,讓這事的影響和餘波很快過去。因此,就是周遙和瞿嘉念高二年級的這個寒涼的秋,唐铮因某些人盡皆知但不可說的原因,挨了最後一道處分,檔案裡各項不良紀錄疊加,被學校開除了學籍。唐铮進了局子估摸也是挺硬氣的,不知跟葉曉白家長都說了什麼。他和葉曉白,應該都是拒絕分手,以至于這道開閘的洪流最終走向一個難以預料的結局。以唐铮當時家庭狀況,胳膊擰不過大粗腿,對抗比他強大得多的一個家庭的勢力,就是螳臂當車,被轟成炮灰。唐铮那個爸爸是個沒用的老廢物,想托關系找人磕頭求饒都不知道衙門口在哪,幫不了兒子的事。他們家也沒錢,一分錢都拿不出,無路打點。以朝陽一中這所學校的校風校紀,一向是沒人深究老師們也就懶得管,沒料到被有心人揪到把柄,找茬兒找到校領導面前。當時也是不巧,恰逢教育局準備調整本市部分學校的分級,要提“重點”了,而朝陽一中在區重點的候選之列。領導一向最注重影響,唯恐某些事和某些人損害了學校聲譽,迫于威脅作出了開除一個學生的倉促決定……一名學生被正規學校開除,在教育局裡會有備案,通常要把這學生安排進工讀學校,回爐接受再教育。北京那時存在着好幾家工讀學校,郊區門頭溝那邊有,朝陽區這邊也有,專門接收這類有違法犯罪不良曆史的青少年。犯事兒還達不到要坐牢的程度,又不能待在普通高中,就進工讀學校;學習一些勞動技能,将來分配就業。但是據說,唐铮當時就拒絕進工讀學校,就沒去。在離開朝陽一中之後,再沒踏進任何校門一步,銷聲匿迹了一陣子。唐铮離開之後,被抛上風口浪尖的就是葉曉白。葉曉白在随後一整年裡,每天上下學都由家裡專車接送,有司機盯着。平時身旁也有女同學寸步不離跟着,上洗手間都有人跟着。這就不是上學,這是關進一個牢籠。校園裡一開始還盛傳風言風語,後來也就沒人再提。葉曉白的身材顯然并沒有“腫”起來或者怎樣,恰恰相反,是日漸消瘦,約莫瘦掉了十幾斤,瘦成蒼白的紙片人兒,走在長廊裡,随時都能被一陣小風吹跑了。葉曉白也不再與任何男生講話,在校園裡昂着頭走路時,即便與周遙瞿嘉擦肩而過都不開口講話。瞿嘉也恢複了上課下課獨來獨往的“獨狼”模式,書包斜背在右肩上,沉默着,一個人騎着那輛叮咣作響的“28飛鴿”沖出校門。周遙走在後面,遠遠望着那道離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影兒,再拐進車棚取車。在他的山地車車後座上,夾着一張紙。周遙趕緊把那張紙抽出來,展開,借着車棚内昏暗的光線使勁地看。就是一張數學課用的算草紙,紙的一面全是他們剛學的算數公式。翻開裡面,紙上用鉛筆寫滿了他的名字。遙遙……遙遙……遙遙……遙遙……遙遙……筆道很深,有幾下幾乎穿透了紙背,讓周遙眼眶驟然一熱。瞿嘉後來就幾乎每天都在周遙的車後座上,夾一張紙。周遙就每天在車棚裡收一張紙,瞿嘉寫給他的東西,像珍藏寶貝似的裝書包裡,都保留着。不能在大操場上再肆無忌憚地喊出這個名字了,但這個名字是刺破了皮膚,刻進骨血裡的。喊不喊出來總之都是一樣的。……那天的天氣預報說有中雨,從中午就不停地下,到晚上終于下成一場暴雨,全城道路都流成了河。立交橋底下如同一片汪洋,下水道冒得像噴泉一樣,橋下的公交車小轎車都堵在一起。周遙媽媽回來的時候,都沒了往日的優雅風度,羊毛長裙子濕了一大片,在門口換鞋時抱怨:“這雙皮鞋算是糟蹋了,沒法再穿了……還有我這條好裙子,真氣人。”“你打輛車麼。”老周同志說。“從學院出來那條路我就打不着車,我雨傘都被風吹到天上去了!”俞靜之說。“遙遙回來了沒有?”當媽的突然想起。“回來了,不用擔心。”老周同志說,“雨下這麼大,可别再出去了。”俞靜之把房門開一道縫,親眼看到周遙坐在書桌前看書呢,這才放心地退出去,過會兒又送進來一盤切好的水果。周遙也用餘光瞥了他媽媽一眼。他攤開書本和練習冊,長久坐在桌前。這樣學習其實很沒效率,他原本都不需要,真的甯願用這時間幫瞿嘉補補數學和物理。可惜現在補課的小算盤也告吹了,倆人幾乎與對方隔絕。他塞着耳機,聽着磁帶。那盤磁帶外面貼的齊秦的貼畫,磁帶裡錄的是瞿嘉。這就是周遙特意管瞿嘉要的。他就說:“現在都沒機會聊天了,你回家也不願意再給我打電話,你就給我錄幾首歌,成嗎?你随便唱什麼我都聽。”過了一個周末回到學校,瞿嘉悄悄在他書包裡塞了這盤磁帶。正反面都為他錄好了,瞿嘉彈了吉他,錄滿了十八首歌,這可比有些歌星賣一盤專輯隻有十首歌還有兩首是重複的要有誠意多了!專挑周遙最愛聽的那些,磁帶開頭“主打歌”就是《我願意》,最後收尾是《iswear》。當晚的晚飯簡單湊合,俞靜之也好像心不在焉心事重重,就煮了幾袋“灣仔碼頭”的速凍餃子,切了半成品的烤火腿,煎一煎出鍋,把那爺兒倆喂飽。飯後周遙下樓去倒了一趟垃圾,回來脫掉他的外套。就是這一次,他把他的呼機落在了外套兜裡,忘記拿進房間。結果,他就沒看到這次的短訊。bibi——bibi——bibi——呼機在外套兜裡不安地震動,很急。一開始,隻有尋呼号碼,短訊内容為空。随後,終于,一條短訊躍動在呼機的顯示屏上:【在你家樓下,想見你,等着你。】大雨點子不知挾裹了什麼東西,随着一陣狂風刮過來了,“啪”得就砸在周遙家廚房的窗戶玻璃上,聲音很大,幾乎給砸裂了!俞靜之盯着呼機上這行小字,猛一擡頭,窗外就是狂風暴雨!雨勢很大,天空還夾雜電閃雷鳴,讓俞靜之那時都感到心驚,覺着不可能在這樣天氣還“過來”吧?……簡直是瘋了。她瞅一眼周遙的房門,再看一眼呼機,站起來又坐下,站起又坐下,反複來回地遲疑。那時也是千般猶豫,萬般的糾結,是直接把這條删除了就當沒看見,就讓樓下那孩子等下去吧,等久了,耐不住了,自然就會知難而退,就會離開;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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