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仍在繼續,這時,他們從高處看見,黑暗開始對山門進行蠶食鲸吞,以聖泉為中心的有光處越來越小,光也越來越微弱,像一顆行将傾覆的鳥巢中搖搖欲墜的危卵。褚桓胸口巨震,好像聽見那下面傳來無聲的哀嚎,好像聽見山與山泉同哭的大恸,凄厲與絕望真實如親曆,這讓他明白,山谷中發生的一切絕不隻是一段影像。随着濃雲的運動,那彷如鋪陳的巨大畫卷越發的清晰起來,山門、山峰……一切全都分毫畢現起來。那裡有後背快要彎成一個句号的山羊臉老人,還有沒他拐杖高的秃頭小崽子,手中拿着弓箭的粗壯女人,辮子被從中間截斷的絡腮胡男子……乃至于那些沒來得及收拾幹淨的同族的屍體,始終不肯遠離山門的戰士們……南山瞠目欲裂,幾乎要不管不顧地沖下去,被褚桓一把攔腰抱住:&ldo;南山,南山!&rdo;南山劇烈地掙紮起來,褚桓幾乎按不住他,隻好沖着他的耳朵大聲說:&ldo;走出多遠了你不知道嗎?他們根本不在這!你下去有什麼用?&rdo;南山蓦地一僵。魯格一動不動地站在一邊,手裡緊緊地扣着族長權杖,權杖上的火苗随着在那一言不發的男人的手而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的眼睛紅得快要滴下血來。他們就這樣冷眼旁觀地、無計可施地看着,看那&ldo;畫卷&rdo;上的濃雲像一隻不慌不忙的巨怪,以一種慢條斯理的傲慢,一點一點地吞噬了所有的人。連個灰飛煙滅的過程也沒有,他們最後全都被收成了一團混沌似的黑霧裡,黑霧在偌大的山谷中翻滾不休,好像從寂靜中無聲裡嘲笑着他們這幾隻自不量力的蟲子。&ldo;它&rdo;在昭示他們,&ldo;它&rdo;是不可戰勝的。南山一把攥住了褚桓抱着他的手腕,攥得死緊,像是除此以外再沒有任何可發洩的渠道。褚桓聽見南山牙關扣得太緊而發出的&ldo;咯咯&rdo;聲,聽到他良久抽了一口氣。褚桓膽戰心驚地轉過頭去,發現南山已經無聲無息地淚流滿面。一個從來不哭的男人的眼淚,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震撼的。褚桓僵立良久,一時有些透不過氣來,他緩緩地将南山摟進自己懷裡。這位不管什麼時候都靠得住的守山人族長突然變成了一個茫然無措的孩子,死命地扒住褚桓這根救命稻草。他沒有嚎啕大哭,滿臉都是茫然,又在茫然中自虐式的忍耐。褚桓:&ldo;假的,都是假的……咱們前些日子不是還在讨論這個陷落地很違心嗎?指不定是它在哪弄出來的幻覺騙你的……&rdo;褚桓越說越無力,這怎麼可能是假的呢?如果是假的,那山巒的痛哭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如果是假的,那些族人們臉上驚慌的神色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褚桓發現自己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遑論糊弄别人。要是神山也陷落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邊的陰翳中,那他們真的還有繼續往前走的必要嗎?凡人……真的能戰勝所謂的&ldo;世界&rdo;嗎?就算幸運地避開千千萬萬種不可能,他們最後真的勝利了,還有什麼意義嗎?偌大一個世界隻剩下四個人,那麼他們是身在危險的陰翳裡,還是身在冰冷的陽光下,有什麼區别嗎?綁在身上的繩子牽動了一下,是魯格,他忽然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走了。袁平不知所措地拉住他:&ldo;族長,你幹什麼去?&rdo;&ldo;走,&rdo;魯格的五官如被冰封,&ldo;回去吧。&rdo;袁平:&ldo;等等……&rdo;可是等什麼呢?袁平又一時詞窮,魯格肩上的毒蛇小綠好像學會了察言觀色,從守門人族長身上溜了下來,尾巴尖卷住了袁平的小腿,探頭叼住魯格的褲腿,一副幫着袁平拉住人的模樣。袁平已經顧不上怕蛇,他搜腸刮肚地摸出了幾句蒼白的言語:&ldo;可是我們這一路好不容易,都已經走到這了……&rdo;魯格轉頭看了他一眼,一路上這水鬼一樣的男人雖然依然顯得有點沉默寡言,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些人氣,眼下這些人氣又重新變成了死氣,他眼神陰冷,好像透不進一點光,唯獨看着那新生的守門人時,眼底似乎有隐痛,旋即就被沉斂在了更深的地方。&ldo;一半而已,&rdo;魯格面無表情地說,&ldo;走下去沒用了,既然山都沒了,山門已經破了,守門人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與其在去什麼&lso;沉星島&rso;&lso;沉月島&rso;的半路上化成這鬼地方的一部分,還不如趁着還有火把,回去守在山門旁邊,這麼多年,也算從一而終。&rdo;袁平:&ldo;但……&rdo;魯格已經不打算再理會他,徑自一擺手打斷他:&ldo;你是個孩子,你不懂,别說了。&rdo;魯格擡頭看了一眼蒼茫的山色:&ldo;南山。&rdo;南山背對着他,後脊好像有一根無法摧折的骨頭撐着,聞言緩緩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魯格終于歎了口氣:&ldo;我們是現在回去,還是讓你再休息一會?&rdo;死地&ldo;行了都坐下。&rdo;褚桓把綁着幾個人的繩子往地上一扔,心神俱疲地歎了口氣,&ldo;先聽我說。&rdo;他雙手合掌,用力在臉上一抹擦,而後輕咳了一聲,盡可能地拖慢了語速:&ldo;别着急,你們聽我整理一下‐‐現在事情是這樣,我們必須在權杖燒完之前,趕到沉星島找到聖書,或者至少是聖書的線索,隻有聖書才能告訴我們該怎樣應付以下的危局。然後現在路已經走了小一半了,你們突然說要回去?&rdo;魯格面無表情地反問:&ldo;你要是理智一點,就會明白這個想法是對的。&rdo;褚桓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努力壓下心裡的焦慮,片刻後,他裝出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樂觀地說:&ldo;我現在都有點糊塗了‐‐這個東西……别管是什麼東西吧‐‐這個陷落地裡的陰影,肯定有自己的意識沒跑,它現在出于某種原因盯上了我們,并且通過種種方法不讓我們通過這座山,這不是恰恰說明路是對的嗎?&rdo;南山一言不發,魯格甚至懶得反駁,隻是輕輕地冷笑了一下。唯有袁平歎了口氣:&ldo;你不明白。&rdo;袁平難得一本正經,他說着,低頭沉默地走到褚桓身邊坐下:&ldo;我跟你說過,我們從聖水裡生出來,就是山的一部分,山是死是活對我們而言是做不了假的,難道你自己斷一條胳膊感覺不到嗎?&rdo;忘了還有這茬,褚桓哽住。魯格漠然地注視着黑霧翻飛的雲海,多年以來,守門人曆經死生無數次,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如果無力回天,那就從容赴死。守門人的生命是一成不變的,對于他們而言,有時候死亡也隻是一種熟悉的歸宿。四個人陷入了一片比山谷還要窒息的沉默。袁平一聲不吭地用手指一段一段地掐着綁在手上的繩子,掐完一圈,又把皺巴巴的繩子放開,這樣來往幾次,他終于吭了氣,低着頭輕聲說:&ldo;我不。&rdo;冰雕一樣的魯格終于有了點反應,低頭看着他。袁平說:&ldo;族長,我不回去,我長這麼大什麼事都遇到過,但是哪怕天塌下來,我也沒有老老實實地等死過。&rdo;魯格修長的眉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愕然。袁平悶悶地踹了褚桓一腳,幹咳一聲:&ldo;你呢,也說句話。&rdo;褚桓無話好說,他之所以在這裡,不說全部,起碼有一多半的原因是為了南山,至于南山,他來闖死地則是為了他的族人。現在神山陷落,族人們沒了,世界上再無他們立錐之地,褚桓不知道自己的看法還能改變什麼。南山在一邊一言不發,仿佛是癡了。袁平一時間孤立無援,尴尬得要命,隻好再次伸腳踹褚桓:&ldo;救世主,你脖子上可還挂着聖火呢,到底行不行?關鍵時刻别往後縮好嗎?&rdo;褚桓面無表情地将自己褲子上的鞋印拍幹淨,沒理他,隻是沒頭沒尾地開口對南山說:&ldo;我跟你說過的,我自己跳下去的事,其實是有的。&rdo;他這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十分讓人費解,除了南山,誰也沒聽明白。南山終于有了點反應,微微轉動眼珠側頭看了他一眼,啞聲說:&ldo;不是說騙我的?&rdo;褚桓苦笑了一下:&ldo;那麼丢人,怎麼好意思承認‐‐我當時……真的沒想到會遇見你。&rdo;南山神色不知是喜是悲,就眼下地情況而言,褚桓遇見自己實在是不怎麼走運。&ldo;當時我就是覺得沒什麼意思,如果誰都不需要我了,我每天千篇一律地活着,活成一具行屍走肉,有什麼意思呢?&rdo;褚桓忽略袁平那因為仿佛忽然明白了什麼,而頓覺見鬼的表情,接着說,&ldo;所以現在回想起你跟我說過的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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