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宮之内,雲傾将桃枝插入裝滿清水的白玉瓶中,輕輕地撫着這被叫作「眼兒媚」的花種,雙目殷殷注視着,未曾離開半刻。「好像、真的好像……」這開得燦爛的桃花夭夭灼灼,就如同心裡那個一直未曾忘記過的笑容、那對春水般深情的眼睛一樣,牽動他的心弦,令他無法移開視線。眼角餘光瞥見那身黑衣還在,雲傾聲音忽地冷了下來道:「你怎麼還沒走!」蘭磬笑了聲道:「東方,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好歹我也帶了禮來,不請我坐下喝杯茶?」「若不是你拿來這花真像小春,我連端王府大門也不會讓你入。」雲傾神情冰冷地道。「百憂解才一沒,你脾氣就立刻壞回來了啊!」蘭磬媚眼一抛,食指輕輕往雲傾下颚一勾,将雲傾的視線拉離那桃花,轉回他身上,「不過不打緊,雖比不過那百憂解,我這兒卻還有些讓人銷魂蝕骨心花開的藥,嘗了保證你什麼煩惱也沒!」銀霜劍由兩人中間劃下,差些斷了蘭磬的手。蘭磬哈哈大笑兩聲,也不停留,轉身便往寝宮外走。蘭磬漸行漸遠,聲音幽幽傳來:「你可千萬記着不許死,倘若你死了,我絕對會将你從墓裡挖出來,扒光你的衣服将你赤身裸體吊在城門上供人觀看。你的命是小春的,小春不讓你死,你就不許死……」「小春……」雲傾撫着那株桃花,也不理會蘭磬那瘋子又在放什麼話,他從來也沒把心放在蘭磬身上過,一直以來想着的,也隻有小春一人而已。當年從神仙谷拿回的百憂解已經盡數服光,原本空蕩蕩輕飄飄的腦子也愈益沉重起來。他的思念并沒有因為藥物而斷絕,隻是積壓在心底,深深地埋藏着而已。好想念、好想念那個人含笑的桃花眼;好想見、好想見那個人的燦燦笑顔。烏木牌、暖玉環、波浪鼓、竹圈圈,小春的東西都還在,他想着他時,便會拿出來反複看着。然而他們卻和他一樣,永遠等不到小春回來。憶起那個率性不羁,卻又天生溫柔的人,雲傾總是難以控制地陷入回憶當中。如果當初沒遇見他就好了……倘若兩個人互不相識擦肩離去,今日或許就不會生死兩茫茫,如此痛苦。倘若從不相識,今日小春或許,還能在哪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盡情大笑,縱聲高歌。雲傾靜靜地凝視着那株桃花、想着小春過去的每一個笑顔。他沒覺察到天緩緩黑了,也沒覺察到房裡多了一個人的氣息,直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香味飄入了他的鼻腔裡,他猛地擡起頭來,卻暈眩虛軟地倒了下去。「想着誰啊……這麼出神?」缥缈虛無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在耳邊缭繞。漸暗的寝宮裡燈還來不及燃起,模模糊糊地雲傾隻看見了個輪廓,那熟悉得令他都要顫抖起來的輪廓。187「小……春……」雲傾擡起手來想碰觸小春的臉頰,卻發覺自己一點力氣也無,雙手隻是無力地垂放着。他是在做夢嗎,他夢見小春了……「其實,看見你和師兄這樣,我本來不應該出現的。」小春喃喃地說着。他将雲傾放回床鋪上,帶笑的眼睛凝視着他,伸手抓了抓雲傾烏黑的發絲。小春……我想碰碰你……雲傾心緒沒留在小春的話上,隻想着如何才能移動這該死的手,碰觸這個他再也無法接觸到的人。「雖然不知道你還挂不挂心我,但我還是得回來同你說說。可同你說,又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我想過下藥,但你喝了藥人血後百毒不侵迷藥無用,所以隻得用些惑人神智讓人恍惚失神的春藥到你身上。不過你放心,這藥溫得很,不會傷到你的。」小春也沒料到前陣子醒來無所事事下做的新藥,這麼快就用到雲傾身上。怎麼渾身上下還是動不了?雲傾慌着,眉頭緊蹙起來。「雲傾,你别急,先聽我說。」小春伸手撫了撫,舒了雲傾的眉,靠在他耳邊聲音輕柔地道:「我沒死成,回來看你了。趙小春沒死,守約回來了。」雲傾心裡一震,小春的話語飄進了他耳裡,鑽進他心裡,引起滔天巨浪。沒死,小春沒死,那他不是在做夢,小春如今真的活生生地就在他身邊,還伸手撫着他!小春長高了,卻也瘦了,而且瘦得太多。他的雙頰不如之前豐腴,圓圓的下巴也尖得不像話。那張臉即使過了兩年半依然未變,隻是落得更加成熟,褪了稚氣,倨傲不羁的模樣依舊,但望着他時那眼底浮現的濃濃柔情卻令他的眼眸化得深邃,更令人癡迷了。雲傾望着小春,想着小春衣衫底下是否也同以前一樣,還是更為清減?然而就這麼一想,這藥卻令人越來越不舒服。雲傾隻覺得下腹一股火緩緩冒起,他想碰碰小春,摟住小春,想吻住那近在咫尺的紅潤雙唇,但這短短的距離卻闊如天涯,令他怎麼碰也碰不到,焦亂情迷着。雲傾的手握成了拳,指甲陷入肉裡,徒勞無功地掙紮。他不明白小春為什麼要對他下藥,他被小春弄糊塗了!「唉……我今天見你笑了,你終于也喜歡上師兄了啊!」小春有些難過,但又故作開懷地道。雲傾臉色忽地轉為鐵青,拳頭握得更緊。這人究竟在說些什麼!「師兄苦戀多年有了結果,當師弟的也該是開心才對。我今日來隻是想見見你……本來以為……本來以為……」小春哽咽了聲,在見到雲傾瞬間變糟的臉色後,把這些日子的想念吞回肚子裡,深吸了口氣道,「算了,别提了。我衷心祝福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我隻是想見見你罷了,若你不開心,就當我還是死着沒活過來,把我忘了吧!」小春從懷裡拿出一隻包着白巾的玉環道:「這是買給你的,你留着吧!我趁師兄走了才溜進來見你的,未免待會讓他碰上,我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小春将玉環塞進雲傾懷裡,低頭輕輕在雲傾額間吻了下,「你放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不管你喜歡誰,我都不會妨礙你們的。」雲傾的臉「唰」地慘白,他掐得手掌都滲出血來了,但小春卻沒看到。他拼命想挪動雙唇說出要他别走的話語,卻發覺連開口的力氣也失了。小春、小春!雲傾心裡焦急慌亂地喊着:别走,我不許你走!房裡彌漫着的香氣更重了,雲傾見小春伸手蓋住他的眼,奪走他眼前所有光亮,而後身上穴位一麻。小春聲音幽幽傳來:「再見了……」雲傾失去意識,昏迷過去。夜裡,狂風吹得窗子咯咯作響,雲傾從深沉寂靜的夢中驚醒,雪花由窗口卷入,吹拂上雲傾的臉,他一身冷汗涔涔,胸口劇烈起伏着。他方才似乎夢見小春了……那人高了、瘦了,卻還是像以前一般笑着,開口便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胡話。雲傾掀開被褥走下床,站在窗口往外探去。地上積雪深厚,京城的天總是如此,冬裡老下雪,蓋得四處白茫茫一片。小春那年在這兒過冬的時候,就嘀咕過不喜歡冷天,小春也不喜歡雪,雪一降,他便會想起那年他和他娘被送上刑場之事。188雪在小春眼裡不是白色,而是紅的,是血,殷紅觸目的血。雲傾明白,卻還是硬讓小春留下來,隻因自己在哪兒,小春就必須在哪兒!他以為這是必然,兩個人不當分開的,卻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們得生死兩隔,距離遠到再怎麼伸手,也夠不到對方。做夢了,其實他老是做夢。夢見小春,夢見過往的一切。縱使醒來不見那人令他怅然所失,然而有夢比無夢好,沒了夢,小春便真真正正從這世上消逝,再也不得見了。窗台邊空着的玉瓶有些奇怪,雲傾多望一眼才發覺,原來上頭置着的桃花不知何時竟不翼而飛。地上幾片淡紅色的花瓣還留着采花賊的腳印,他愣愣地望着那些不屬于自己的痕迹,不禁回想起方才鮮明得過于奇怪的夢。雲傾忍不住翻起自己的手掌,看着上頭血迹斑斑的傷痕,傷痕是真的,血還尚未凝結。他顫着手,小心翼翼探入懷裡,竟然摸出了與夢中所見完全一模一樣的羊脂玉環。雲傾臉色忽地慘白,震驚不已。怎麼方才那被他以為是虛幻的夢境竟非假是真,小春回來過,他真的回來過。他送來這隻玉環,卻也帶走那枝桃花。然而看着這玉環,再想起那人下藥讓他昏迷,又祝福他與蘭磬白頭到老永結同心的話語,雲傾憤怒得臉色由白轉黑再由黑轉青,渾身震顫不已。究竟是為了什麼?以為他死了,原來他還活得好好的!可明明回來了,卻又離開他?見着面後不由分說,再将他塞給那混帳?他竟然如此大膽,敢這麼對他!「趙小春你這混帳東西——」兩年多來的怨氣頃刻爆發而出,雲傾憤怒地一掌打向窗邊矮櫃,怒氣一掃,連着矮櫃在内,相連的窗子與白玉瓶全都化為碎屑,一陣巨響,牆面同時凹陷一大片,龜裂無數處。他為他心碎落淚不能自己,為他失魂落魄行屍走肉,他卻騙了他!他沒死、沒死,卻整整兩年半的時間沒出現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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