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農。清心教的菜農,身材高大,滿臉溝壑與疤痕,靜靜站在他身後。&ldo;不,我不會死。&rdo;步千洐淡淡答道,&ldo;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能輕賤?&rdo;菜農老人卻繼續問:&ldo;即使手腳筋被挑,成為廢人,也不想死嗎?&rdo;&ldo;武功被廢,是我技不如人。回東路軍做個夥夫,也是報國,為何要死?&rdo;&ldo;你豁出性命保護那女子,她卻與旁人成親,你也不想死?&rdo;&ldo;我護她是因為憐惜她愛她。知她平安,有了更好的歸宿,我自為她歡喜。今後我還能默默守她一世,為何要死?&rdo;老人沉默不語。步千洐冷冷道:&ldo;是老妖婆讓你來追殺我的?動手吧。大丈夫死則死矣,若想叫我改變心意投入清心教,那是萬萬不能的。&rdo;老人忽的微微一笑,因他相貌醜陋,這一笑,便顯得愈發的猙獰難看。可步千洐望着他臉上唯一完好的澄黑雙眸,竟從中看到幾分豪氣?&ldo;她性子任性古怪,對你……是做得過分了。&rdo;老人淡笑道,&ldo;但她終是長輩,你不能罵她老妖婆。否則她更加不喜歡你。&rdo;步千洐一怔,那老人看他一眼,眸光湛然銳亮。步千洐忽的明白過來,眼前不是渾身惡臭相貌醜陋的菜農,而是一位深不可測的武林前輩。老人忽的歎了口氣道:&ldo;冥冥中自有注定。&rdo;話音未落,擡掌猛的朝身旁一塊巨石擊落。掌風過處,寂寂無聲。巨石紋絲不動。他收掌而立,負手垂眸。慢慢的,一道裂痕從巨石中部脆斷。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粗粗細細的裂紋,如花枝般在巨石上盛開,漸漸爬滿整個巨石表面。最後,在步千洐暗驚的視線裡,整塊巨石仿佛終不能承受内裡滔天般的力量,砰然脆開,竟化作千千萬萬碎石屑,炸裂在地。步千洐一眼便看出這一掌的驚世駭俗。力道之剛猛、後勁之綿長、收發之自如,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顔樸淙楊修苦之流,亦不可同日而語。老人微笑望着他:&ldo;十六年前,我同你一樣,被人廢掉手腳筋,丢下懸崖。幸得高人相助,易筋接脈,重拾武藝。靳斷鴻是君和國人,已不是我大胥子民。你改投他派,不算ru師。你我二人相遇,實是奇緣‐‐我上哪兒去找一個筋脈俱斷卻又天分極高的弟子,傳承我一身武藝?步千洐,你願不願拜我為師?&rdo;步千洐見他掌法神奇,早已心癢。聽他所言,又驚又喜,但還有一絲疑慮:&ldo;我可以拜你為師,但今後你若想讓我做不忠不義之事,那我甯願做個夥夫。&rdo;那老人哈哈大笑,刹那聲震群山、數鳥驚飛:&ldo;傻小子,你救人是無所求;我教你,亦是無所求。學成之後,你要去哪裡,要幹什麼,與我沒半點幹系。若違此誓,天誅地滅。如此,你放心了嗎?&rdo;步千洐大喜,深深拜倒。因破月而起的愁苦,也暫時置于腦後了。顔破月往王府中走了幾步,心頭忽生異樣的感覺。她霍然回身,卻隻見兩扇朱漆大門,已關得嚴嚴實實。慕容湛見她怔然回望,快步上前,柔聲道:&ldo;有何不妥?&rdo;破月靜默片刻,搖頭:&ldo;沒什麼,約莫是乏了。&rdo;一旁王府管家忙殷勤對侍女道:&ldo;快扶王妃入内休息。&rdo;破月擺擺手,不讓侍女上前,長裙拖曳、步搖輕晃、面沉如水,緩緩走入廊道,頃刻便沒了身影。慕容湛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她走遠。片刻後,他才走入書房,喚來暗衛。他常年在軍中,根本沒有暗衛這種人馬。這一次,卻是破例跟皇兄借人。皇兄當時還有些意外:&ldo;能令你如此大動幹戈,找的是何人?&rdo;他答:&ldo;軍中兄弟。&rdo;他沒有直言,是過命的兄弟。他慕容湛能為之肝腦塗地的兄弟。隻是這一次,暗衛的答案依舊令人失望。&ldo;王爺……無鸠峰裡裡外外已找遍,下遊的江河中也打撈過,确實沒有找到步将軍的屍體……&rdo;慕容湛閉了閉眼又睜開,平穩呼吸,仿佛這樣就感覺不到心頭鈍痛,看不到肺腑裡血ròu淋漓。步千洐于他,豈止是手足兄弟?當日,他得到步千洐的消息,知道他去了無鸠峰,破月也在。他在帝京呆了數日,對他們甚為思念,便向皇帝告了假,借巡視軍務為名,往無鸠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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